70、第70章(1 / 2)

亡者再臨[全息] 杏皮水 10113 字 4個月前

海浪的聲音一直傳來,無休無止,仿佛根本就不覺得累一樣。

聽著這些海浪,莫染的心中卻並不如夜晚的海水那麼靜謐而平和,反而如同有狂風暴雨來臨一般,到處都是喧天的巨浪,絲毫不能平靜。

她想起了很多上一世的事情,上一世她看到了,但是從來都沒有注意過的事情,現在在將這些事情重新拚湊起來之後,才發現,曾經的事情原來是另外一番樣貌。

比如,那個神秘酒館,它的裡麵所有的消息都被稱為真實,從來不會有道聽途說,也不會有謊言,但是莫染從來不相信,她總覺得神秘酒館裡麵說的那些消息像是沒有任何切實證據的八卦,而事實上,她也一直是將這些消息當成了八卦來聽的。

就像是關於古露恩死亡的消息,神秘酒館說得像模像樣,莫染也聽得十分入神,本來都快相信了,但是,等到她看見了已經被毀了容,甚至連腿都瘸了的古露恩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將神秘酒館所有的消息當成了笑話了。

可是,到了現在,當看見了古路恩,聽到他說的那些讓人感覺得駭然的事情之後,她才猛然之間發現,或許,神秘酒館從來都沒有說謊,隻是自己太剛愎自用了,她不相信,就一開始給神秘酒館判了死刑,以至於它很多的消息她都不放在心上了。

古路恩,古露恩。

或許,從一開始古露恩就沒有死,她或許遭受了很多的挫折,遭受了很多的苦難,容貌失去了,腿也瘸了,但是她從來就沒有死,她一直活著,她為了複仇,為了奪回所謂的高級精靈的榮耀活著的。

而從一開始死掉的那個人是古路恩,是麵前這個從從一出生開始就是為了死去而活著的古路恩,他在自己的種族中,沒有自己的名字,沒有自己的地位,甚至連名字都不是自己的,他的出生就是為了死亡。

想到這裡,莫染忽然感覺到非常的冷,她無法想象這樣的生活,她甚至無法去換個立場思考,她試著嘗試如果自己是古路恩,她會怎麼做,她會選擇順服嗎?

不,她不會,她做不到。

那麼古路恩是怎麼做到的?

他是怎麼從出生開始就接受了自己隨時要為另外一個人死亡的事實?他是怎麼在不能回到主城,不能回到族群裡,就這麼一直漂泊著,但是被種族需要的時候,義無反顧的回到了主城中慷慨赴死的?

無論從哪個角度,從哪個方向去想這個事情,莫染還是無法說服自己。

從出生就預知自己的死亡,從每一天的成長中都是為了另外一個人死亡而做著準備,這件事到底是怎麼做到的?

莫染找不到答案,她也不想找到答案。

神秘酒館沒有說謊,古路恩死了。

那個從來都沒有擁有過自己人生的古路恩死了。

莫染甚至不敢想象,在臨死之前,他在想什麼?他哭了嗎?又或者,他早就已經麻木了。

古路恩一直在說話。

他的聲音斷斷續續,似乎像是在半夢半醒之間,他說的內容也沒有什麼連貫性,就像是想到了什麼就說什麼,並不是說給誰來傾聽,更不是為傾訴。

莫染一直聽著,她從古路恩的那些破碎斷續的話語中逐漸拚湊出了一個永遠不能活在陽光下的影子的生命。

直到這個時候,莫染才發現,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委屈的人並不是隻有自己,痛苦也不是隻有滅族這一種,看,麵前的這個人,上一世的時候他可能連朋友都沒有,甚至在他死去之後,也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記得。

他的生死,從來都微小如同塵埃一般。

“古路恩。”莫染的心中不知道為什麼忽然覺得酸澀無比,這種感覺就仿佛她當時站在明月臣的麵前,看著所有的族人一個個爆炸時候的心思,那一種藏在仇恨之下的是無法描述的酸澀和無助以及絕望。

她的聲音很輕,合著海浪的聲音幾乎很快就消失了,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真的開口說過話,又真的說了一些什麼。

古路恩卻聽見了,他轉過頭,看向了莫染,很低沉很溫和的回應:“什麼?”

“莫染。”莫染垂著眼睛,靜靜的望著那張極為英俊的麵容,看著那溫和的眉眼,看著那亂蓬蓬的紫色頭發,看著那微微有些發青的膚色,還有那雙溢滿了無窮無儘包容的金色眸光,終於緩緩的開口吐出了兩個字。

“什麼?”古路恩似乎沒有明白莫染說得什麼意思,他那雙金色的眸子中出現了一絲迷惑,他輕輕的眨了眨,帶著些疑問。

“這是我的名字。”莫染扯了扯嘴角,她很想給古路恩一個笑容,但是扯出來的那個表情卻如此地僵硬,最後她放棄了,隻是安靜地給古路恩解釋著。

很顯然,古路恩對於莫染突然報上了自己名字這件事表現得相當的詫異,他甚至瞪大了眼睛,足足地看著莫染了好幾秒,而這種詫異卻讓莫染的心中不由得柔軟了下來。

“我不叫小黴,我也沒有那麼倒黴,我叫莫染,你要記住這個名字,因為,從此以後,我就是你的朋友了。”莫染一邊說,一邊彎下了腰,她距離古路恩非常非常地近,甚至她都能感受到古路恩在呼吸時候帶出來的溫暖。

“朋友?”古路恩顯得非常地迷惑,在他的生命中,從來不曾擁有這個詞,他的生命從開始就是為了結束,所以,他的教導者告訴他,因為注定會失去,那麼就不能擁有,因為擁有本身就是一種痛苦。

“我不明白,為什麼會是朋友?”古路恩用胳膊將頭撐了起來,側著身子躺在地上,夜風將他有些亂的紫色頭發吹動了起來,他那雙金色的眸子裡卻流淌著深深的迷惑,他就這樣看著莫染,像是初生的雛鳥初次發現了世界上的美好。

“那你覺得是什麼?”莫染也像是古路恩一樣躺了下來,她用手支撐起了頭,就躺在了古路恩的身邊,他們麵對麵望著對方,用一種最近的距離,說著一些不需要在意身份的話。

“我不知道。”古路恩搖搖頭:“在我開始被教導的時候,教導者就告訴我,我是為了古露恩才能活下來的,所以,我的一切都是古露恩的,所以……我沒有擁有的權利。”

“教導者?是你的老師嗎?”莫染對於這個詞彙非常地奇怪,在她的印象中,似乎沒有人用這樣的詞彙來形容教授自己知識的人。

“不,我沒有老師,我不能有老師,教導者就是教授我所有知識的那個人,但是,他不是我的老師,我不能擁有所有的一切,父母、姐妹、朋友、老師、戀人,我都不可以擁有。”

古路恩很安靜地說著,在他看起來,或許這些就是極為平常的一件事,但是,聽在莫染的耳朵裡麵卻讓她感覺到無比的震撼。

雖然精靈和人不一樣,但是,都是高智商的生物,都是群居的生物,他們其實很多地方都是一樣的,這樣的生物從一生下來就應該是生活在族群之中,從一開始就會建立各種社會關係,小到家庭,大到同窗、朋友或者彆的什麼,但是,她無法想象,一個人,一個精靈,從一生下來就被告知,他不能擁有一切社會關係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悲劇。

而更加讓人感覺到悲傷和心酸的是,這個精靈本人似乎根本就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那你覺得傷心嗎?”

莫染不知道是不是這裡的海風太過輕柔,是不是這裡的氣氛太過於溫和,又或者是彆的什麼,此時此刻的她整個人也變得異常地柔軟起來,她甚至能感覺到一些從前從來沒有感受過的細枝末節。

“不。”古路恩想都沒有想,就回答了莫染,隨後,他遲疑了很久之後,才緩緩地說:“我不知道傷心是什麼。作為一個影子,我不需要擁有情緒。”

“所以,你在知道是我把淵釣出來,然後又讓你跳進大坑的時候,你一點都不憤怒?”莫染忽然就理解了為什麼在知道這件事的時候,他隻是哇了一聲表示很厲害之外,一點怪罪自己的情緒都沒有的原因了。

“為什麼要憤怒?我不是還活著嗎?”古路恩眨了眨眼睛,很認真地思考莫染的話之後才笑了起來:“隻要還活著,什麼都是好的。”

莫染曾經以為自己見識過無欲無求的人,但是,直到現在她才明白,什麼是真正的無欲無求。

麵對這樣的古路恩,莫染的心中似乎充滿了無力感,她垂下了睫毛長長地歎了一口氣,有些覺得難受,但是很快她就將這種無力感給揮開了。

莫染從來都不是那種會沉溺於某一種負麵情緒的人,她是那種就算是死在了三個種族的手裡麵,重生回來之後也會跳起來一一將他們打個半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