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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時三刻,歸神醫帶了他的藥箱,穿過遊廊來到蓼汀院,為啞娘診治。
進了明堂,見屋內隻有一個啞娘,躺在塌上支著頭,昏昏沉沉打盹。她等了許久,歸刻都沒來。夏日裡總覺得氣短乏力,懶懶散散,像隻貓兒,提不起精神,更彆提吃飽喝足後,更容易犯困。
歸刻直了直身子,喉中輕咳,驚醒了倦眼乜斜的啞娘。
意識到自己失禮,啞娘急忙起身,向歸刻躬了躬身。
“欸!不用跟我老歸拘這些虛的。”歸刻擺了擺手,放下藥箱一屁股坐在另一側的椅上,端了口早已涼透的茶,不客氣地咕嚕幾口喝完。
背著那沉沉的藥匣子走了許久,喉嚨都要給他乾冒煙。
今早,他想偷溜出府,誰曾想那幾個門外的王八羔子,硬是拿刀架著他,將他抬了回去。
他豈能受這等氣?
還是不死心的他又挎著藥匣,窸窸窣窣蹲下身子,在各處的角落找掩藏在亂草中的狗洞。
忽然他發現遠處正好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狗洞,喜得連忙走去瞧,洞雖不大,擠擠總能爬過去的,總比待在這府裡強,那姑娘不好治,那太守也不是什麼好人,治不好他的小命可就要丟。
他先將藥匣小心翼翼推了出去,放置穩妥,寶貝似的生怕它丟。這裡頭可是裝著昨夜太守賞的幾錠金。便是將他丟了,也不能丟金子。
然後伏地慢慢爬出狗洞,頭出去了,上身磨了半晌卻不得其法,胯骨處卡住了,疼得他齜牙咧嘴。
突然之間,一道陰影覆在了他的眼前。
他抬頭往上看,見是那長隨章會,正抱著臂,興致衝衝俯視他。
“看什麼,還不拉一把。”歸刻自認心虛,聲卻高。
章會沒理,眼神卻瞥到了一旁的藥匣子,歸刻見他一雙賊兮兮的眼盯上了他的命根,警鈴大作,想伸手去拿。
但他一把老骨頭,哪能快的過身強力壯的章會,一眨眼的功夫藥匣就到了他的手上。
歸刻看見那“黑心賊”翻開他的藥匣,取出了裡頭的金,揣入自己的懷中,立刻便是一頓好罵:“你這黑心的!乾什麼不好,偏要乾那些偷盜的事兒,還給我!”
“對於歸神醫這種言而無信之人,用不著講君子之禮。”
“你放屁!我出去如個廁就回,哪裡是要跑。”
“粗俗。”章會十分嫌棄地看著他。早聽聞城東住著一位脾氣古怪的神醫,能起死人而肉白骨。
他想,自古高人總是有些常人無法理解的怪癖,得敬重。但這位的做派實在與神醫二字搭不上邊。
歸刻沒了金,立刻改口,屁顛屁顛原路返回,朝著洞外的人叫喚:“我不跑了,你把金子還給我。”
洞外藥匣子也被人踢回,附帶了一句:“等歸神醫何時信守承諾,辦好我家大人的差事,這金子自然會回到你手中。”
“你!”歸刻一陣氣惱,不死心衝著外頭小聲道:“你家大人…你家大人…真是個死榆木腦袋,你放我出去,這金子咱們平分不好麼?”
“不好!”章會利索走掉,絲毫不做停留。
歸刻不情不願,抱著藥匣一路走,一路唉聲歎氣,直歎到啞娘麵前。
啞娘歪著頭打量他,這神醫年紀雖大,但眼中清澈,半點不參渾濁,舉手投足間隨心所欲,倒真像個老神仙。
沒成想,他開口第一句話就是:“姑娘,我老歸先與你說清,你這病好不好得了的看造化,短則三年,長則遙遙無期。治好了,大家都歡喜,治不好,你也彆怪我。”
啞娘眼中希翼頓時被澆滅。
歸刻又繼續道:“也算你命好,遇見的是我老歸,天底下沒什麼人是我救不了的,我有一奇法,可助你三月內開口說話。可此法凶險異常,我也是從未有過嘗試,稍有不慎性命不保,你願意麼?”
啞娘猝然起身,猶豫再三後點頭,她願意的。
自失憶後,她總睡不好,每到夜間便頭痛欲裂,噩夢連連。白日裡又提不起精神,如水上浮萍,飄忽沒有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