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官大人!”
穿著淺藍色和服的男孩歡喜地撲過來抱住了白晝的腰,兩眼放光,他與尋常的孩子不同,他畏光且天生異於常人的白。
白發粉眸孩子抱著被像是日光般溫暖的神官‘少年’問道:“山城國的長岡好玩嗎?”
白晝不知該如何作答,於是繼續保持著緘默。
“我也想要出去一趟,像神官大人一樣,但是為什麼我會被神明討厭呢?”男孩抬著頭看向和他一樣白發,瞳色淺淡的白晝,神情失落,“一直待在神社太無聊了。”
男孩的視力不大好,隻有這樣近距離才能看清楚麵前之人的麵容,他猶豫了一下想要像往日那樣拉住‘神官’的手。
見男孩伸出手,白晝便也抬起手,男孩愣了一下,露出了開心的笑容,把手搭在她手上,緊緊拉住她的手指,他看著她,眼裡就像是進了光似的,被刺激得流了淚——他是見不得光的。
“很無聊嗎?”
“很無聊哦。”男孩笑容燦爛,“但是睡著了就不無聊啦,夢裡有很多很多我想要的東西,還能幫神官大人看神社!而且除了神社,我無處可去,我能一直在這裡待下去嗎?”
“恐怕不能了。”白晝心知除非富人改變主意,否則這座神社是保不來下的。
男孩臉上的笑容慢慢淡去,睜大了粉紅的眸子,神情逐漸變得瘋狂,“為什麼呢?為什麼——神官大人不要我的話,我就真的無處可去了啊!”
【好疼,好疼啊……好燙……】
“這裡已經空無一物了。”一身素白的白發‘神官’陳述道。
【火,到處都是火……巫女姐姐——神官大人——】
【見輝!外麵都是士兵,不要出去!會死的……會死的……】
【巫女姐姐,神官大人為什麼還沒回來呢?要是這裡燒沒了,神官大人不就找不到這裡,回不了家嗎?】
“這座神社的神官大人早在戰國時代於山城國的長岡——也就是京都中因拒絕大名邀請而被殺,但大名仍舊覺得不夠解氣,便來燒了這座神社。”賣藥郎似空穀溪流的嗓音徐徐響起,隨著木屐的聲響,他已然走近。
從巫女口中了解了一切前因後果並得知目標真名後,賣藥郎把握十足。
“你們已死在了那場火災之下,隻不過巫女小姐和見輝本身早已成佛,化作‘物怪’守在此處的——隻有你了,那孩子的被燒死時唯一的執念,該醒了。”
火再一次騰起,自那百年光陰之後再一次燃燒起這由一場不願醒來的夢編織而成的幻象,隨著男孩越發猙獰的表情,烈火越發壯大,絮狀的羽毛開始自男孩的皮膚上長出又迅速被火燎得焦黑卷曲。
最終他化作了火中痛苦掙紮的朱鳥,成為了它,朱鳥在火焰中不斷的燃燒,眼淚還未落下變成了蒸汽,豔麗赤紅的羽毛還未長全便被燒得不成樣,全部化為了火的燃料,它長鳴著衝向了揭穿真相的賣藥郎,似乎因為過度的悲憤而將白晝忘卻在一旁。
“那麼,‘形’、‘真’、‘理’皆具——”
退魔之劍還未拔出,賣藥郎頓住,然後莞爾放下了刀,“閣下真是……罷了,若非閣下,要想讓它以真身出現怕是不可能的。”
“謝謝。”白晝麵無表情地抓住朱鳥的長頸,將朱鳥的頭顱摁在地上,任由它嘶鳴著如何拚命掙紮,她的身軀也如鋼鐵般巋然不動,眼神沒有絲毫動搖,“既然它將我認成了‘神官’,那麼就由我送它最後一程,我可以不用那麼麻煩的直接殺死它。”
賣藥郎沉默了一會兒,失笑,“那麼便如閣下所言,您的話的確不必如此麻煩,小天平和這身神官服就贈予閣下了,日後有緣再會吧……或許不會有那麼一天了,畢竟閣下與這個世界的緣分已經締結得很深了,鎖著您無法離去的‘錨’也不少。”
讓生於百年前那場火災之中的朱鳥死於‘火厄’手中吧。
溫暖的火焰中,留戀於世間悲之朱鳥慢慢的變回了男孩的模樣,痛苦而悲哀的長鳴聲也淡去了。
它抬著頭,用粉紅色的眸子看著身著素白神官服的白晝,向她伸出了雙手,像是想要用自己小小的雙手握住什麼。
【您能是我的神官大人嗎?】名為‘見輝’的男孩早已死去,留在此地的,隻是披著‘見輝’之皮的怪鳥,但即便如此,深受男孩記憶和感情影響的怪物消逝前,向著麵前的神子懇求道。
白晝向它伸出了手。
那雙被焦黑的灼傷緩緩覆滿的小手因為疼痛止不住的顫抖,卻又無比堅定地緊緊抓住了白晝的手,它笑著哭。
【謝謝……】
其實您和見輝的神官大人一點都不像,但卻和它一直追尋想要觸碰的太陽一模一樣……現在的它,能真正的用他來代稱了嗎?
朱鳥一直等待著其實並非見輝的神官,而是屬於他的神官大人,執念散了,它也解脫了。
——竹之內焦急地在‘帳’外等候,見白晝一身素白的神官服出來不由得愣神了一下,著實想不明白裡麵發生了什麼,漆黑的‘帳’褪去,裡麵焦黑荒蕪的土地讓他沉默了。
感情大佬是直接燒了啊。
“竹之內君,久等了。”
“這是?”竹之內看著白晝手心上樣式十分獨特的小天平便問道:“這是您從哪裡得來的?神社裡麵的?而且白晝桑現在這身衣服?”
“記不清了,好像是誰送給我。”白晝誠然,“身上這身神官服也不記得怎麼穿上的了。”
——記不清了?!
竹之內見白晝本人淡然自若,真是替她著急。
“我隻知道緣分到了會想起。”白晝平淡道,“我的校服已經燒沒了,隻能暫時穿這身。”她似乎是在換這身神官服的時候把製服放在隔間裡了。
咒術高專的製服雖然比普通衣服更加耐火耐水和結實,但仍舊逃脫不了在這場由朱鳥引發的烈火中,和這座神社一起化為了烏有的命運。
竹之內沒法,隻好帶著白晝先下山並通過短信告訴委托人事情解決了,先把自己輔助監督的工作做好,沒有了詳細任務記憶的白晝做任務彙報可就麻煩了,難不成又是“一把火燒了”的彙報?
他可不是五條悟,哪裡敢這樣說。
“對了,竹之內君。”
“?”
“這個世上……被人類創造出來的隻有由負麵情緒構成的咒靈嗎?”
竹之內滿頭霧水看著表情平淡的白晝,白晝看著前方,目光筆直不偏不倚,她緩緩收攏五指將小天平握在手心後緩緩道:“請當做是我的自言自語吧,不用糾結著回答,我並沒有期望從你這裡得到答案,趕緊回去吧,現在回去還來得及接孩子放學。”
竹之內:紮心啊……
如果有一天能過回想起來——白晝確信自己不會再有第二次遺忘。
記憶對於她而言有著極其重要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