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三十二章(2 / 2)

莫不是顧長晉同她說的?

前世,饒是容舒猜到顧長晉會恨她怨她,她也從沒想過他會殺她。

隻因他從來都不是那等草菅人命的人。

容舒自認自己並未犯下甚不可寬恕的罪,顧長晉再不喜她,不該也不會要她的命。

是以,前世那杯毒酒應當是出自戚皇後之手。

那顧長晉究竟知不知戚皇後想要殺她?

還有,這秋山彆院為何後來又改成了四時苑?顧長晉那樣的人,不似那等會費心給一座彆院改名兒的人。

四時,四時。

容舒嘴裡無聲念著,腦中似乎有什麼快速劃過,可她卻抓不住。

思忖間,一道輕微的開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

車門開了。

容舒偏眸望去。

“是我。”顧長晉彎腰進來,低聲吩咐:“橫平,回去鳴鹿院。”

他的麵色比先前差了許多,唇角似乎還有一絲暗沉的血跡,瞧那顏色,似是肺腑受了傷。

容舒目光在他唇角逗留著,道:“顧大人,你……受傷了?”

顧長晉搖頭道:“小傷,方才與人切磋了幾個招式。”

和什麼人切磋需要這般隱秘?

又是什麼樣的事需要借著她的名頭出行而不可讓旁人知?

容舒有許多疑問,可她知曉便是她問了,顧長晉也未必會說。

再者,就他二人這有名無實的關係,問這些問題到底是簪越了。她與顧長晉既已和離,日後戚皇後便是接回顧長晉,也沒甚殺她的必要。

容舒落下眸光,從腰間取出一張帕子,指了指唇角的左側,對顧長晉道:“大人擦擦這處罷。等回了鳴鹿院,我去藥庫給大人挑些藥。大人放心,西廂房是我住的地兒,我取些藥放在那處,不會惹人生疑。”

顧長晉淡聲道謝,接過手帕,帕子貼上唇側的瞬間,淡淡的梅花香縈繞在口鼻尖。

他動作驀地一頓,總覺著自己曾嗅過這樣的香。

隻伴隨著這香氣的,並不是手中這帕子,而是比帕子更柔軟的東西。

男人眸光一深,放下手,將帕子緊緊攥在手裡。

容舒見他拿著帕子,隻碰了下唇便放下,還當他是覺著這帕子不乾淨。

“這是府裡新作的帕子,今兒方從熏籠裡拿出來,大人安心用便是,不必還我,這樣的帕子繡房裡多著呢。”

顧長晉喉結輕抬,目光在她濕潤的唇上掠過,輕“嗯”了聲。

回去的路比來時走得還要順,不到一個時辰便回到了鳴鹿院。

容舒在車裡微扯了扯鬢發,直到頰邊落下幾縷發絲,方提起裙裾下車。

顧長晉初時還不懂她因何扯發,直至聽到她同沈氏說在山上滑了步,這才反應過來。

她這是要正大光明地去藥庫拿藥。

果然沒一會兒,便見她抱著個藥匣子同他一道去了西廂房。

“我將藥庫裡的成藥各挑了一瓶,大人看看可有對症的?”

身上的傷的確稱不上重,顧長晉習慣了受傷,往常這樣的傷,將養幾日便能好。

可她特地演上那麼一出戲來給他送藥,他不願意拒絕她的一番心意。

小匣子裡裝著十來個碧玉瓶,顧長晉低眸瞧了一瞬,旋即拿起一個巴掌大的小瓶,道:“這丸能緩解內傷,隻這一瓶便足夠了。”

說罷便翻開杯盞斟水,當著容舒的麵兒就水送服。

見他吃下藥,容舒也不想多逗留,起身道:“大人好生歇息罷。”

說著便要往門口去,然剛走了兩步,她便頓住了腳,愣愣地看向一邊牆上的幾幅畫。

那是春夏秋冬各一幅的四時畫。

【四時有令,顧允直,我要你春想我,夏念我,秋戀我,冬慕我。終此一生,皆逃不脫我。】

那時,聽橫平說完後,她腦中閃過的隱約就是這麼一句話。

可這樣的話,她從不曾對顧長晉說過。

隻對夢裡的顧允直說過。

“這是容姑娘畫的畫?”身後傳來顧長晉的聲音。

容舒微側身,頷首道:“早兩月在鳴鹿院一時無聊之作,畫技拙劣,讓大人見笑了。”

曾經她也給他畫過畫的,還擅做主張地掛在他的書房裡。每次往他書房送畫,他麵色始終淡淡,瞧不出究竟是喜還是不喜。

大抵還是不喜的罷。

隻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不,該說是她一人過去的事,而不是他的。

從與他說清一切開始,昨日種種便譬如昨日死,容舒不會再去回憶她與顧長晉的從前。

這次她不再停留,徑直出了門。

門闔起的一瞬,顧長晉目光一寸一寸抬起,落在牆上的畫。

昨兒他便注意到這些畫了,那時隻覺眼熟,卻說不出是哪裡眼熟。

那是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對素昧謀麵的物什有一種極熟悉的親密感。

便是現下,他依舊是覺著奇怪。

因為容舒從來不曾在鬆思院做過畫,他亦不曾看過她的畫。

為何會覺著熟悉,覺得……喜歡極了?

夜裡就寢,大抵是因著這些畫,顧長晉竟做了個光怪陸離的夢。

依舊是書房,依舊是他與她。

他伏在桌案寫呈文,她伏在地上在畫紙上勾勒梅枝。

可她作畫,卻與尋常人不同。

隻畫梅枝,梅枝下,三兩個雪做的小兔、小鹿。

他寫好呈文,端著茶看她作畫,看了半晌,終是忍不住問:“枝頭怎地沒有花?”

大抵是畫得專注,她似是有些驚訝,從畫裡抬起眼,笑道:“因為有花了,今晨妾身與盈月、盈雀特地去撿了一小竹籃的花瓣。”

顧長晉這才看到她腳邊放了一藍子的花瓣。

尋常人畫畫怎會用花瓣作畫?

等那些花瓣敗了色,大抵這幅畫也就毀了。

仿佛是看穿了顧長晉的所想,容舒放下畫筆,笑著解釋道:“妾身不是為了作畫而撿花瓣,隻是為了給這些花瓣尋個去處。”

她說這些話時,眉眼彎著,有一種尋常人很難有的自得與愜意。

這些個想法也是尋常人少有的。

誰會為了給一地落紅尋個去處便花一兩個時辰作畫的呢?

那些大宅閨秀撿了花瓣,多是掘個地兒把花瓣埋了,再做幾首傷花逝的文雅詩。

可她卻偏要讓這些落英入畫,坦坦蕩蕩地曝在人前。

好似在同世人道:誰說敗柳殘花便要深埋在地了?她偏不。

顧長晉垂眸看她。

原隻是想吃完茶,同她道兩句便繼續埋首案牘的,可不知為何,當他望入她的眼裡,這世間忽然便靜寂下來。

盞中茶水早已涼透,他靜靜看著她把花瓣一片一片貼上枝頭。

某個瞬間,大抵是籃裡的花瓣告罄,又大抵是發現他並未埋首案牘,她忽地抬頭,笑著問他:“郎君覺著好看嗎?”

燭火輕輕搖曳,在她眉眼碎了一捧光。

“噗通”“噗通”——

顧長晉耳邊似又聽到了那陣碎冰碰壁當啷響的聲音。

喉結輕輕滾動,他看著她的眼,淡聲道:“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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