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1 / 2)

常吉與橫平皆在書房侯著。

昨日顧長晉去順天府之事二人是知曉的,卻不知主子因何去尋那朱府尹,直到二人看到了那份蓋了官印的和離書。

常吉與橫平很清楚,主子能帶少夫人去秋山彆院,說明他對少夫人是信任的。這麼多年來,能讓主子由衷信任的除了他們三人,便再無旁的人了。

連六邈堂的夫人主子都是戒備著。

常吉想得多,他還以為主子多多少少是對少夫人動了心。

不,以他對主子的了解,主子定然是動了心。

若不然,怎能解釋那日主子急匆匆去臨江樓的事?

主子從來不是這般多管閒事的人。

常吉滿心疑惑,卻又不好開口問。再者,比起主子為何要和離,他更擔心的是六邈堂那頭的反應。

當初娶少夫人,便是那位下的令。

那位最是不能容忍主子違抗她的命令,如今主子擅做主張同少夫人和離,以她的性子,不定要發多大的怒火。

常吉憂心道:“主子,夫人那頭……”

顧長晉平靜地打斷他:“無妨,我自有應對。橫平——”

他側眸看向橫平,“我先前讓你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橫平頷首道:“當初戚皇後的確看中了英國公府的三姑娘做二皇子妃,隻後來被刑貴妃捷足先登,先定下了宋三姑娘。”

大胤的皇子慣來是年滿十五方能定親,大皇子比二皇子年長兩歲,在親事上自是能奪得先機,搶先定下宋映真。

錯過了宋映真,戚皇後好似歇了給二皇子物色皇妃的心,如今二皇子已年方十八,依舊未定下親事,也不知是戚皇後不願,還是戚家有旁的盤算。

戚皇後的父親曾是建德朝的大都督,手握大胤五十萬精兵。

正所謂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如此強將,建德帝怎能安心?大抵是瞧出皇帝的忌憚,戚嶂在病重彌留之際,自請卸去大都督之位。

戚大都督如此識相,建德帝自是龍心大悅。為表皇恩,不僅厚葬了戚嶂,還頒下賜婚聖旨,將戚甄嫁與無望帝位的七皇子蕭衍。

戚家自此沉寂,直到後來嘉佑帝起事,戚衡聯合父親舊部,斬獲從龍之功,這才重振了戚家的門楣。

與父親相比,大都督戚衡可謂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嘉佑帝登基之初,大胤泰半兵權都在戚家人手裡。

君弱臣強,人人都以為這位體弱多病的皇帝會就此成為一個傀儡。

沒曾想,嘉佑帝花了十多年的時間,釋了戚家的兵權,廢大都督而建五軍都督府並,將兵權分割為統兵權與調兵權。統兵權歸五軍都督府,調兵權卻落到了兵部手裡。

與此同時,還扶起了以首揆刑世琮為首的文臣集團,重用宦官,形成了武將、文臣與宦官三足鼎立又彼此牽製的平衡局麵。

嘉佑帝的帝位自此坐穩。

戚衡從大都督到中軍都督府的左都督,手裡的兵力一分為五。

隻五軍都督府裡有三軍皆是從前戚家的舊部,戚家到底是二皇子的外家,這些舊部依舊視戚家為執牛耳者。

唯獨後軍都督府的左都督英國公是個例外。

宋映真若嫁二皇子,整個五軍都督府結盟,聽戚家號令,戚家的地位儼然與從前的大都督府無異;宋映真若嫁大皇子,那便是文武聯姻,能從內部瓦解五軍都督府的聯盟。

這也是為何刑家與戚家都想拉攏英國公府的原因。

顧長晉沉下眸,道:“我去趟

六邈堂。”

與容舒和離之事,他必須要主動去同徐馥交代。

到了六邈堂,徐馥聽說顧長晉和離之事,“哐當”一聲便將手裡的茶盞砸在地上。

“誰許你擅自和離的?你可知你壞了我的計劃?”

“計劃?什麼計劃?”顧長晉擰眉道:“侄兒此舉是深思熟慮過的。蔣家一心要搭上大皇子這艘大船,以為同英國公府交好便能成為大皇子一派。隻英國公府便是成了大皇子的姻親,英國公心在何處也尚且不知。倘若英國公不是大皇子的人,那蔣家危矣。眼下容氏的庶妹嫁入蔣家,侄兒若不與她和離,豈不是要卷入這趟渾水裡?侄兒既要走直臣之路,自然是不能牽涉到黨爭裡。”

徐馥盯著他。

他並未說錯。

英國公宋佩的確是個極沉得住氣的人,宋映真嫁與大皇子,不代表英國公府就是大皇子一脈了。

蔣家非要卷入其中,撈不著半點從龍之功不說,興許還要大禍臨頭。

顧長晉的忖度不是無道理的,隻和離這事他怎可擅做主張?竟敢將六邈堂徹底蒙在鼓裡,連半點風聲都不曾漏出。

“你是何時同容舒提起和離之事的?又是何時與她去順天府辦妥了文書?”徐馥問道。

“除夕那夜,她來書房時,侄兒同她提的。”顧長晉緩緩呼出一口氣,沉聲道:“姑母,您知道的,我不喜她,不願她與我親近,更無法做到與她同榻而眠、同屋而居。我,已隱忍到了極致。”

男人的神色的確是不耐到了極致。

徐馥一瞬不錯地盯著他的臉。

她已許久不曾見過他露出這樣的神色,那種似乎是下一瞬便要爆發出滔天怒火的神色。

她在接回他時,他已經六歲了,大抵是因著那場火,他對她極抗拒。

徐馥很是費一番功夫方讓他接納了她,也用儘了一切心力去栽培他。

可即便如此,他依舊爆發出了兩回怒火。

一次是讓他殺了那隻獒犬,一次是命他那自小伺候他的長隨往他後背捅了一刀。

從接他回來的那日她便發現了,這孩子心善,對弱者總有一種毫無用處的憐憫。

他將來是要坐上那個位置的人,心慈手軟早晚會害了他。

為帝者,不可過於良善,也不可太過信任旁人。

當初他父親若不是輕信旁人,又怎會落著個中毒身亡的下場?

她起過誓,定要將硯兒培養成最合格的帝皇,替他父親奪回那個位置的。

她以為這些年,他的性子已經沉了下來,不再像從前那般擰,也不會再讓自己的情緒壞事。

不曾想,容舒竟會讓他產生這般大的惡感。

然而他對容舒的這些惡感,卻又讓徐馥內心產生一絲詭異的甚至扭曲的快意。

這點快意一點一點壓過了原先的怒火。

安嬤嬤說得對,硯兒雖是那人的兒子,但在這點卻不肖他。

罷了,她不能再與他起衝突。

若不然,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情分又要消磨掉。

總歸容舒離開顧家,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徐馥漸漸收起怒容,歎道:“我既是安排了容舒嫁你,自是會考慮到這些。你根本不必擔心容家或者蔣家會連累你,隻你既然這般不喜容舒,姑母也不勉強你。隻是,硯兒——”

徐馥微微一頓,烏黑的瞳眸定定望著顧長晉,唇角牽起一枚淺笑,道:“下不為例。再有下回,姑母可就不能饒你了。”

……

邈堂發生的這番對話,容舒自是不知。

顧長晉一走,她便將張媽媽幾人喚進屋子,對她們道:“明兒一早我們便回鳴鹿院。”

張媽媽瞪大了眼:“姑娘才剛回來梧桐巷,怎地又要走了?”

不止張媽媽,盈月、盈雀也一臉不讚同,“您明兒去鳴鹿院,夫人指不定連門都不給您開。”

容舒懷裡那封和離文書還熱著呢,手都探向懷裡要將和離書拿出來給張媽媽幾人看。

隻這事一說出去,她今晚怕是要不得眠,她還得要養精蓄銳攢點兒精力去哄阿娘的。

遂收回了手,笑笑道:“總之明兒到了鳴鹿院你們就知曉為何了。”

夜裡熄了燈,容舒卻怎麼都睡不著,跟塊翻來覆去的烙餅似的。

索性便點了燈,撩開幔帳,坐在榻上細細看這屋子。

這屋子她住了三年多,這裡頭的每一件擺設都是她親自挑的,她曾以為這會是她的家。

這裡頭曾經有許多回憶,隻如今那些回憶都漸漸蒙了塵,漸漸遠去,也漸漸變得不重要。

心無掛礙便是這樣的感覺罷。

容舒笑了笑,正要傾身去掐滅燭燈,忽聽“嘎吱”一聲輕響。

有人在外麵。

掐燈的動作一頓,容舒披上鬥篷,提著燈往外頭去。

門“吱呀”一聲打開,那站在院子中央失魂落魄的姑娘霍地抬眼望了過來。

竟是林清月。

容舒鬨不清她大半夜地跑來鬆思院作甚?

難不成又要像前世一般,說她搶了旁人的東西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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