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雀進來匆匆報了聲便又匆匆離去。
盈月搖頭道:“前院大家都在催著太子殿下做催妝詩呢,椎雲大人與常吉起的頭,說他便是貴為太子,也不能有例外,該做的詩要做,該誇姑娘的話也一句都不能少,之後柳督公、七信公公還有殿下從前在刑部與都察院的同僚也跟著不依不饒地起哄。盈雀那丫頭,就愛湊這樣的熱鬨。”
容舒垂眸一笑:“隨她去,難得今兒熱鬨,她定是開心壞了。”
前世顧長晉來承安侯府迎親時,因著侯府不讚同這樁婚事,迎親那日的氣氛冷冷清清,哪兒有今日的熱鬨?
後來去了梧桐巷,盈雀還好生覺得氣惱,覺得自家姑娘一輩子就成這麼一次親,怎地就那般冷清?
今兒這鬨得不行的場麵,盈雀大抵是能滿意了。
容舒此時的心態亦是與從前不一樣,今兒在這裡送她的人都是她的至親與摯友。
她的心中不再有忐忑,而是一種全心全意的信賴與憧憬,前世作為新嫁娘的所有對未來的不確定都已經隨著不圓滿的前世消散。
往後此生,顧允直不會辜負她,而她也不會辜負顧允直。
小半個時辰後,桂嬤嬤見外頭實在鬨得不成樣了,遲疑著同容舒商量道:“太子今晨一早便去宮裡同皇上、皇後行了三跪九叩之禮,來迎親的大雁也是他親自去打的,今個夜裡還得忙乎到大半夜,既是已經做了十來首催妝詩,想來也該放人進來了罷?”
桂嬤嬤說到這,不由得有些心堵。
太子妃的迎親禮慣來是莊重又肅穆的,行完拜禮便行雁禮,待得太子妃作彆高堂,便可請太子妃上采輿了。
堂堂大胤太子,哪需要做什麼催妝詩?
鬨哄哄的,像什麼樣了,簡直是胡鬨!
桂嬤嬤於是忖了忖,又道:“再鬨下去,怕是要誤了吉時。”
她這廂一提起會耽誤吉時,沈一珍立馬就不乾了,也沒等容舒說話,兀自接過話,風風火火道:“我這就出去說說他們!”
桂嬤嬤望著沈一珍的背影愣怔了片刻,旋即立即跟上前去,與沈一珍一同給顧長晉解圍去了。
如此,總算是讓這位矜貴的太子爺順順利利地入了內院。
沈一珍回來時,身邊跟著容澤,他今日著了一身十分喜氣的繡喜鵲登枝靛藍錦袍,人瞧著清瘦了些,但精神卻極好。
沈一珍給容舒上前正了正她頭上的九樹鳳冠,道:“允直在等著了,讓你阿兄牽你出去罷。”
她說到這,聲音便是微微一哽,與兩年前容舒從侯府出嫁一樣,悄悄紅了眼睛。
容舒也紅著眼應“好”。
“昭昭,阿兄送你出去。”
容澤上前抬起手臂,讓容舒搭著他的手臂,扶著她,一步一步往外走,邊走邊道:“阿兄送了你兩次,兩次你都是嫁與同一人,阿兄不想再送你第三次了。”
容舒“噗嗤”一笑:“我儘量不讓阿兄送第三次罷。”
沈一珍聞言便啐道:“又在胡謅!”卻也忍不住笑了。
容澤行至內院的院子,便停下了腳步。
沈一珍往容舒手裡放了一顆蘋果,紅著眼道:“去罷。”
容舒微抬眸,望著前頭那豐神俊朗的俊美郎君,緩步行去。
她穿著件彩繡龍鳳對襟大紅嫁衣,鳳冠上花樹搖曳,珠翠鈿花熠熠生輝,將那張明豔妍麗的麵龐襯出了雍容華貴的氣度。
顧長晉凝著她,朝她緩緩伸出了手,請妻與歸。
二人十指緊扣,緩緩往門
外去。
今兒來跟著太子一同來迎親的文武百官委實不少,領頭的是禮部尚書,身後跟著禮部、鴻臚寺的一眾官員,再往後是數百名出自鑾儀衛的大漢將軍,接親的采輿後頭還跟著浩浩蕩蕩的一隊護送聘禮的禁衛。
這麼一大群人,個個皆是精神抖擻的,身上綁著大紅綢花,真真是又喜慶又有排頭。
容舒被顧長晉扶上一輛刻百鳥朝鳳的采輿,車軲轆緩緩轉動,她端坐在內,聽著鑼鼓聲響起,聽著爆竹聲落下,半落下眸光的眼變得更紅了。
隻她謹記著桂嬤嬤的囑咐,不能掉淚珠子,怕不吉利,也怕會花了臉上費了幾個時辰上好的妝。
容舒緩了緩,終於將那股淚意壓了回去。
覺察到容舒情緒的波動,桂嬤嬤柔聲笑道:“太子妃三日後便可回門,往後您住在在東宮,想沈娘子了,隨時都可傳她入東宮相聚。”
聽出桂嬤嬤話裡的寬慰,容舒輕輕頷首,道:“多謝嬤嬤。”
聞言,桂嬤嬤心中好一陣酸澀。
嘴裡勸著容舒,自個兒卻不知不覺地紅了眼眶。二十年前,在大慈恩寺的小佛堂,這孩子剛生出來時,她可是頭一個抱起她的人。
如今二人卻如同陌生人一般,本不該如此的呀。
有百官與鑾儀衛開路,從鳴鹿院往城門的這一路,可謂是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了,采輿壓過乾淨的路麵,連個顛簸都不曾有。
此時城門內,無數老百姓正立在路的兩側,望穿秋水般地朝城門外望。
酉時四刻,馬蹄聲如暴雨前夕的悶雷聲,由遠及近,漸漸逼近城門。
城門到東宮這一路,有金吾衛嚴守,百姓們見這些頭戴鳳翅盔的金吾衛個個神色端肅,手按佩刀,也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站在兩側,昂首眺望。
瞥見那身著大紅袞冕九章服的俊美郎君,忍不住齊聲喚道——
“恭賀太子與太子妃大婚,喜結良緣!”
“祝太子與太子妃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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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們的祝賀聲如重重疊疊的浪水般從四周湧來,容舒坐在婚輿內,心潮莫名澎湃。
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到得東宮大門,才井然有序地停下。
宮人豎起帷幕,容舒在竹君與桂嬤嬤的攙扶下緩步下婚輿,旋即便將手裡蘋果換成寶瓶,與顧長晉一同跨過火盆與馬鞍,一步一步前往紫宸殿。
到得紫宸殿正殿,二人吃下同牢飯,行了合巹禮,最後剪發相結。
至此,太子與太子妃大禮嘉成。
容舒被送入了內殿,顧長晉則被留在了東宮中堂,宴請百官。
堂中推杯換盞、觥籌交錯,那一陣高過一陣的喧嘩聲驚得樹上的秋蟲都不敢啾鳴了。
頭上的鳳冠太重,容舒脖頸已經酸到不行,忍不住看向桂嬤嬤,道:“嬤嬤,這鳳冠可能摘下了?”
按宮裡的婚俗禮儀,這鳳冠得等到前頭宴罷,太子歸殿圓房時,由太子親自為她取下的。
可這會太子在中堂就宴脫不得身,還不定何時才能回來。
那鳳冠綴滿珠翠寶石,重得很,容舒這會已經戴了大半日了,怎能不累?
按說桂嬤嬤是坤寧宮的大嬤嬤,今兒奉命迎親便是為了盯著太子妃的言行,讓其不得逾矩的。
隻這會她看著小姑娘那雙與皇後娘娘如出一轍的眼眸,哪兒舍得這孩子受苦呢?
於是也顧不得合不合禮數,一咬牙便道:“老奴給您摘下來。”
摘下鳳冠後,
見她被一身繁複厚重的吉服悶得額頭微汗,想著有一就有二,索性便安排人到淨室裡的湯池接水,好給容舒沐浴。
待得容舒沐浴好了,怕這孩子餓狠了,想著有二就有三,也懶得等太子回來了,徑直差人端來吃食,叫容舒舒舒服服地飽食了一頓。
顧長晉為了早些歸來,對旁人敬的酒幾乎是來者不拒。
灌了一肚子黃湯回到紫宸殿,便見他心心念念的姑娘正神清氣爽地靠坐在貴妃榻上,優哉遊哉地翻著本書冊。
一邊的桂嬤嬤在給她泡著桂花香飲,盈月、盈雀則給她的酥酪撒著玫瑰醬。
真是好生愜意。
瞥見他的身影,桂嬤嬤訕訕一笑,問道:“殿下可還要回去中堂就宴?”
顧長晉冷白的麵龐被酒氣熏出了緋色,聞言便笑了笑,道:“已經宴散了,今日有勞嬤嬤了,嬤嬤去歇著罷。”
桂嬤嬤也知這會不該打擾太子與太子妃,隻太子妃還未嘗過她泡的桂花香飲呢,皇後娘娘最愛吃她泡的茶和香飲子了。
正欲開口,忽地手裡一輕,容舒已經接過她手裡的白玉盞,低頭抿了一口,道:“好喝,多謝嬤嬤。”
桂嬤嬤對她的一番關照,容舒如何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