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泉上神這日來了千桃園,找到星如時,見他正在樹下挖坑,不知道是在埋些什麼東西,司泉略帶著歉意與他說:“我去的晚了些,醒夢果已經被風淵送給了習穀。”
星如聽了此事,倒是也沒有太大的意外,還能笑著說:“我知道了,多謝上神了。”
距離下一顆醒夢果成熟還有兩百年,他神魂既已殘缺成這樣,再加上幻海之霧的夢障,也不知道
能不能撐到兩百年後。
一想到自己或許有一日就要像當年殿下那樣,早早地離開,他便又覺得,如果殿下永遠都想不起來,會更好一些。
“對了,”司泉頓了頓,說,“風淵讓你去紫微宮。”
星如手中動作停了一下,他茫然抬頭問司泉:“為什麼?”
司泉對要重複風淵的話這件事羞於開口,半晌以拳抵唇,低咳了一聲:“風淵說,你那日調戲了他,罰你去紫微宮灑掃童子。”
星如木著一張臉,風淵上神說的調戲,是指那日在滿月橋上那根紅線沒長眼睛纏到了他的手指上嗎?
這件事很快就在天界上傳來,仙君們聚在一起八卦這一樁奇事,那日滿月橋上風淵上神斬斷與星如仙君的紅線他們中也有人見到了,還想著上神果然是那個與劍梧天君並稱為無情雙煞的上神,如今又將星如仙君給招到紫微宮去,上神的心思就讓人很難猜透了。
況且那紫微宮中還有一個上神欠下了情債的習穀仙君,這三個人現在湊到一起,總不可能每天打三喜牌吧,八卦的仙君們恨不得自己也能進了紫微宮做個小童,近距離圍觀上神的情感生活。
然而事實上,紫微宮的生活非常平靜,星如安心地做他灑掃童子,見著風淵也不親近,回想起那日他偷偷潛入忘憂宮,風淵都要懷疑這個小妖怪是不是被換了個芯子。
夢樞很不讚成風淵做的這事,他總算是明白風淵的緣分為何會那般淺薄了,他打算抽個時間再給他算上一卦,看看他僅剩的那點緣分能什麼時候給作沒了。
夢樞稍微有些遷怒於星如,好在他是個得體的上神,最多也就是讓星如掃點瓜子皮,其他倒是什麼也沒做。
習穀用了醒夢果,加上風淵有為他護法,他從無情海中帶來的夢障差不多已經全部解開了。
在紫微宮的這些日子,星如想了很多,其實從知道殿下已經不在的那一日起,他就應該明白一切都已回不到過去。
他轉世或者與他回到天上其實都是一樣的,他現在是天地間萬人敬仰的上神,誰也不能再傷害到他了,這樣就很好,自己還需要有什麼不滿足的嗎?
而他的殿下曾在下界曆經的種種苦難不過是他經曆的一場劫數罷了,這也更好,是很幸運的事。
隻是這點幸運是殿下的,不是他的。
不要太貪心了,星如。
他一遍一遍這樣試圖說服自己,最後卻是更加思念他的殿下,他想見他,可最近好像隻有做一個長長的夢
才能見到他,他睡不了那麼長時間,便隻能喝點酒入到夢裡。
隻是希望夢裡的殿下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不要生氣。
他從前總能把姬淮舟藏在東宮各處的酒水找出來,如今到了天上,這點本事也沒落下,僅僅一下午的時間,風淵的那點珍藏幾乎全被他翻了出來。
等到風淵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爛醉如泥倒在迷轂樹下,臉色緋紅,衣帶散開,風淵看著他身邊傾倒的酒壇,一股火氣瞬間從心底升了起來。</這火來的有些莫名,他知道他並不是在氣自己的酒被偷了,而是另外一樁事。
可究竟是哪一樁事,他現在還沒有理清,蹲下身,抬手戳了戳這小妖怪的左側臉頰。
月光透過迷轂樹的間隙在地上留下斑駁的亮點,星如把眼睛睜開,他的目光有些迷離,看到眼前的風淵時,歪著頭眨了眨眼睛,然後緩緩笑開,他抬起手想要碰一碰的這個人,他有些分不清他到底是誰了,頭頂星河燦爛,遠處映月花海齊齊綻開,馥鬱花香隨風而來,他有些難過的,輕輕問他:“為什麼你現在總是讓我傷心呢?”
風淵垂眸看他,鬼使神差地抬手將他額前垂下的發絲攏到耳後,沉吟道:“我沒有。”
星如想了想,點了點頭,承認道:“你說的對,你沒有。”
他話音落下,一根火紅的冠羽從他的頭頂上緩緩飄落,風淵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接住,然那羽毛還未觸到他的掌心,便如那道細細的紅線一般,化作流光。
風淵微微怔神。
“我想你了。”
星如前傾了一些,貼在他的胸膛上,他好像聽到了他的心跳聲,好像這個時候,又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從來沒有想讓自己傷心,他隻是忘了自己。
星如閉上眼,他吸了吸鼻子,忽然舉起兩隻胳膊摟住風淵的脖子,將腦袋抵在他的肩膀上。
風淵想要推開他,卻在抬手的一霎那,察覺到頸窩處有些濕潤,他的身體僵住了。
我很想你啊,殿下。
今夜我喝了很多的酒,是不是就快要能見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