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1 / 2)

雀登仙 樓不危 10028 字 6個月前

第26章

登仙台下,滾滾煙雲如同燃了一場永不息止的大火,銀色與紫色的雷光交錯,在這煙雲的裂縫中透出茫茫神光,霹靂作響。--

黑衣的上神於這煙雲與電光之中憑空而立,烏黑青絲散落在風中,他抬手撐起一方屏障,上有星光閃爍,少許流光從那屏障上落下,映著他的麵容稍有些蒼白。

雲層間探出幾支獻夢鉤來,無聲地向著風淵潛行而來,他轉身揮劍,昆吾劍便與那獻夢鉤當的一聲碰撞在一起,迸濺出一片電光星火,又如流星撲簌而下,落入厚厚雲層當中。

越來越多的獻夢鉤如同鬼魅一般從雲層中不斷伸出,想要取走他腦中的記憶,他祭出手中昆吾劍,那劍落於前方瞬時化出數十道凜冽的劍影,與獻夢鉤交纏在一起。

獻夢鉤無窮無儘般從四麵八方攜著冷風襲來,雪白劍影在電光中猶如數條銀蛇,纏鬥不休,他單手撐著屏障,獻夢鉤的戾氣劃開屏障,落在他的身上,這位曾經的天地共主,如今也顯得有些狼狽。

劍影排列成陣,數萬年的神光將獻夢鉤圍困在濃雲之中,長風如劍,吹動身上長袍獵獵作響,數十昆吾劍合成一柄巨劍,將那獻夢鉤擊碎在這片神光之中。

獻夢鉤紛紛化作塵沙,隕落在這場苦爭惡戰後的寂靜當中。

風淵提著昆吾劍,找遍登仙台下所有的地方,卻是找不到他。

就連一絲一縷的神魂,也找不到的。

他已經不在了。

他不得不接受這樣的事實。

最後,他在這些煙雲的角落裡,抓住了一片小小的浮雲,那浮雲上映著小妖怪的模樣,還有他那一縷神魂,那是個炎炎的夏日,鬱鬱蔥蔥梧桐樹下,他趴在自己的胸口上,與自己親熱。

風淵將這一片浮雲放在耳邊,聽著他小小地叫了一聲:“殿下……”

聲音微小,像是含了糖水在與他撒嬌,又像是瀕死之際時,最後一聲呼喊。

他心神一震,下一刻手中的浮雲便被神光擊散。

這是那個小妖怪留下的最後一片記憶,他沒能留住它。

他仍不知道他為何會這樣叫他。

他仍記不起他來。

卻知道,他再也找不到他了。

風淵仰頭看了眼頭頂有些模糊的天空,下一瞬他手中昆吾劍劍光大盛,如同一道炫目的光柱,勢如長虹,劈開眼前的層雲,霎時間登仙台下浩漫煙雲如同瀚海被劈裂成兩半,巨濤分列兩側,高高矗立,前路茫茫,然回頭望去,亦沒有歸途。

他從登仙台下飛身而出,玄色的長袍上染了濃烈的血腥味,手中昆吾劍閃著寥寥微光。

他受了極重的傷,卻不覺得痛苦。

台下的司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了,隻剩下夢樞站在這裡,他仰頭看著這樣的他,沉默許久,終於問了他一句:“風淵,你到底怎麼了?”

風淵回頭望著那登仙台

下,半晌後,他忽的笑了起來,那笑容中說不出澀然,他對夢樞道:“你說的對,我這緣分,果然淺薄。”

夢樞梗了一下,小心問他:“是……星如仙君?”

風淵沒有說話,夢樞便知道他這是默認了。

婆羅花早已沉浸在了水中,天河水悠悠流淌,亙古不絕,仰頭望天,這場楊花做得雪似乎是永遠都不會停了。

從前他不識情愛,等他有了這分心思的時候,那位星如仙君已經跳了登仙台。

這緣分果然淺薄。

“那……”夢樞又問他,“習穀是怎麼回事?”

如今想來,在無情海中,那一道神魂的最後一次回眸,或許,看得並不是他。

“送回無情海吧。”風淵這樣說道。

夢樞長長歎了一聲,從前他覺得風淵的緣分淺薄,是因為他不曾有半分沾染到紅塵的模樣,今日見他這般,想著若那時候他能夠找到對的人,或許他們又有一番新的因果。

可如今說什麼也都遲了,那位星如仙君已落了登仙台,風淵既是從沒能從登仙台下帶回他,那位小仙君多半魂飛魄散了。

他有些後悔在忘憂宮的時候,聽了司泉的話,沒有出手攔下他。

“忘了他吧,風淵。”他隻能這樣對他說。

上神的生命漫長而無止境,那位仙君在風淵這一生中所出現的時間不過如同花開花謝的一瞬,他們還沒有開始,一切都已結束。

至少這樣,還不至於太讓人悲傷。

“忘了他?”風淵笑了起來,風聲中夾著些許嗚咽,如泣如訴,他對夢樞說,“我從來不曾記起過他啊。”

他的聲音在登仙台上中回蕩,登仙台下,千萬隻獻夢鉤都已在他的劍下化作劫灰,隻剩下幾道微弱的神光,在層雲間忽閃忽滅。

他從不曾記起過他。

卻在他失去他後,他才從他的記憶中探出兩隻小小的觸角,碰一碰他,又像是受了驚一般迅速縮了回去。

他以為等自己從九幽境回來後,自己還有機會讓那個小妖怪,說說他之前不願意聽的,或許是他與他曆劫時的往事。

原來,他們之間的緣分隻許他走到這一步。

再多,就沒有了。

夢樞此時已說不出再多的話,一股巨大的悲哀籠罩於他的心頭,他動了動唇,對風淵道:“你剛才登仙台下出來,先回忘憂宮中好好休息吧,你會……”

他想與風淵說,你會忘記他,隻是這話如

今說出已沒什麼用處。

風淵沒有說話,他仰頭看了眼頭頂的天外天,天空一片湛藍,隻飄了幾絲浮雲,楊花落在他的肩上。

他忽然想到,那個小妖怪在跳下登仙台的時候,在想什麼呢?

可他永遠不會知道了。

他的魂魄已消散在登仙台下,再也不會回來了。

登仙台煙雲繚繞,擎天石柱上盤踞的巨龍,一雙金瞳銳利,泛著冷光,唇邊長須稍微浮動,忽起一陣大風,吹

散了些許的煙雲,這風不知是從何處吹來,無休無止。

風淵從登仙台一直走回了忘憂宮中,他一路走來,神色平靜,無悲無喜,好像依舊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上神,什麼都不曾變過。

雲母屏風上的綠色孔雀今日縮在角落裡麵,神色萎靡,耷拉著腦袋,收攏著尾羽,轉了轉眼珠,偷偷看了風淵一眼,又悄悄垂下了頭。

窗外的杜衡草在日光下招搖,碧綠的葉子搖曳清香。

風淵站在這空蕩蕩的忘憂宮裡,四周一片寂靜,連一片楊花落下的聲音也聽得到。

就在前些日子,那小妖怪還住在這裡,他身體不好,所以總是躺在那張床上,看著頭頂的帳子上他畫的的那隻小鳥發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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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淵閉上眼睛,黑暗中他看到幾道虛虛的影子,也不知究竟是何人的。

有誰在他耳邊忽然叫了一聲殿下,他下意識睜開眼抬起頭,然目光迷惘,又不知該往何方看去。

天地這般靜。

在登仙台下所受的傷好像於此時發作了起來,風淵的臉色又蒼白幾分,他緩緩走到床邊,躺了上去,想著若是那個小妖怪還在,他今日倒不知該睡到哪裡了。

闔上眼,等到第二日再醒來時,或許今日所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一場幻夢罷了。

又或許,他仍沉浸在他的虛妄心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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