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入穀(九)(2 / 2)

心中卻有些複雜。

秦舟不說那句“光天化日”還沒什麼,可是他提了。

師尊現在身上還有豔骨,一碰就要陷進去。君漸書不知道秦舟能不能接受和他同床共枕,若是能夠接受,他一直不提就很奇怪了。

而且以師尊的性子,若是真的到了那一步,恐怕是要主動和他商量這事的。

他……總不能說自己不舉。

向來順風順水的蓬萊宮宮主,在這樣一個小小的問題上,心中充滿了憂愁。

憂愁到最後,他覺得很有必要去找沐風問問,究竟能不能找到豔骨的解法。

他沒有考慮將豔骨的事情直接告訴秦舟。雖然師尊嘴上說著自己隻在乎君漸書的感情,但讓他知道了自己可能要被控製著變成一個以色侍人的禍害,他恐怕不會高興。

他甚至可能懷疑,是不是豔骨的作用,讓他如此輕易地接受了君漸書。

到那時候,才是真正的百口莫辯。

見秦舟已經走出了房門,君漸書才慢慢跟了上去。

但秦舟現在顯然已經陷入了回憶,身形欲墜不墜,隻有眼神不斷地變換著。

君漸書連忙追上去,護持在秦舟身邊。

落霞穀不大,這個藥廬正對著落霞穀正中心一個廣場。

秦舟在那個廣場之中看見了曾經的自己。

天劫一下下砸在自己身上,那種痛苦的嚎叫,不僅尊嚴全失,而且讓人牙酸。

即使是聽著,秦舟就已經很難忍受。

說實話,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當時究竟是怎麼忍受下來的。

他知道這場天劫後,自己必定活下來了。但是當時的秦舟卻沒有這種信心。

他隻能一次又一次地掙紮在意識消失的邊緣,努力著不被劫雷中蘊含的道則同化。

身體被如刀的雷劫一道道砸開,從皮肉開始,一刀一刀化開,露出血肉,露出白骨,袒露出體內的一切。

劃開後,便一點點地砸開了,切碎了,直到血肉模糊。

最後的天劫,對著這一堆碎肉不斷轟擊,直到將其轟成粉末。

這就是他受過的天劫。

回憶起這一段,秦舟仿佛又受了一次天劫。

隻是這一次,他沒有體會到太多的痛苦。

他猛然回過神來,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了君漸書。他身上的痛苦,被君漸書手裡的術法慢慢驅散,變得極其輕微。

秦舟臉色蒼白著,朝著君漸書勾起一個輕輕的笑。

純粹而動人。

在這種時候,豔骨也被記憶壓製的死死的,作不出一點妖來。

君漸書於是看見了秦舟最原本的模樣。

清俊的青年,風華絕代的公子。

是他的師尊。

君漸書勾了勾唇,想將秦舟抱在懷裡,卻被秦舟製止了。

秦舟重新回到記憶中。

這時候,天劫已經結束,落霞穀的傳承同時開始發動。

身體重塑的痛苦,不比拆開的時候輕。

不過好在君漸書在身邊,秦舟現在感受到的隻有很小的一部分。

君漸書見秦舟的臉色變得好看了點,便放下心來,離他遠了些。

還是給師尊一些空間,讓他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然後他便看見,秦舟朝著中間走了幾步,很快蹲下了身。

秦舟近距離看著自己重新組裝,發出了感歎:“唉,你說你圖啥呢……”

他的聲音很小,君漸書靠近了些,於是清楚聽見了秦舟後來的碎碎念。

“其實吧,我是感覺你的腦子可能已經有問題了。”

“不然我也不至於誰也不說,就一股腦跑過來想把詛咒給拔除啊?又傷神又傷身,要是真的被奪舍,你這不就是給人家當靶子嗎?一點腦子都沒有。”

“問題出在哪兒呢……哦還有,秋刃之前說過,你還和他說,不用殺你了……是不是那時候不僅神誌被影響,連身體都被控製了?不然怎麼著也不會憨到斷彆人後路不是?”

秦舟這樣想著,越來越覺得自己說得對。

他腦海中漸漸有了些旁的記憶,是關於進入落霞穀後的。

記憶裡,有一些關於設立那個除魔陣的段落。看來他進落霞穀後,還是有一段時間是神誌清楚的。

後來和落霞穀主說話的那個人,怕就是被影響的狠了,才會不管不顧。

要說除魔,他之前肯定懷疑寄居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和魔有關了。但是如果知道了,為什麼此時又不管那魔了?

秦舟想的頭疼,便往周圍看了看。

他發現了除魔法陣的蹤跡,它甚至還在“運行”。

虛假的運行。

是了。他是留了心,但是陣法已經被人動過了手腳。

是什麼人……或者說,不是人?

秦舟如墜冰窖,手腳的溫度瞬間被抽空。

因為他身後傳來了兩聲短促的哀嚎。

秦舟站起身來,往後麵看去。

鮮血,魔氣。

鮮血是落霞穀主和副穀主兩人的。他們還未來得及反抗,便已經被魔腐蝕了身體,失去了生命。

而魔氣……

不定形態的魔,和秦舟遙遙對視著。

它沒有形態,卻有一對眼睛。

那雙眼睛,秦舟隻看了一眼,便永遠都不會忘記。

因為隻這一眼,他便遍體生寒。

那魔沒有看見他,餮餮笑著,飄入了秦舟剛剛被塑造完成,還很虛弱的身體。

幾乎是與此同時,秦舟的身體之上閃過了一道法陣的印記。

這時間短到讓人不可思議。秦舟剛經過天劫淬煉的神魂,在魔手下竟然撐不過一息。

轉生陣……看著一道竄逃出落霞穀的魂光,秦舟忽然有些釋然。

他感受得到,這就是他的由來了。

拋棄了軀體與記憶,甚至為了避免被找到而逃出了這個世界,隻是為了有一天能夠重新回來,補全從前的遺憾。

或者,還需要他左右日後的局勢。

秦舟微微闔上眼睛,再睜開眼時,又看見了君漸書熟悉的麵龐。

“師尊如何?”君漸書問。

秦舟於是把自己看到的,和自己的猜測,實打實地告訴了君漸書。

君漸書靜靜地聽完,又問他:“我是說……師尊感覺怎麼樣?不用那麼勉強自己也行的。”

親眼看著自己的“死”,對任何人來說,都不是一段好受的經曆。

秦舟也是任何人之一。

他抿了抿唇,麵色依然慘白如紙,卻朝著君漸書勾出一個笑。

下一刻,他撲入君漸書的懷中,驚魂不定道:“嚇死了……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好幾次就差點見不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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