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老爺子背著手，一臉嚴肅地開始了考核。
“那你就先說說，陰陽是什麼吧。”
……
半個小時後。
“蘇老頭，你在樓上乾啥呢！審孫媳婦呢！快下來坐診，老張我要犯病了！”
蘇老爺子打開門朝著樓下喊了一聲：“等著！收徒呢！”
樓下眾人：？
不是，這老家夥上去墨跡半天，怎麼墨跡出個徒弟來了！
沒多會兒，蘇老爺子就帶著兩個年輕人下來了，這兩人穿著有些相似，一高一矮，高那個相貌平平，但是看著和他那外孫有兩分相似，特彆是那雙眼睛。矮那個雖然戴著口罩，長得卻相當標誌，看起來跟個小明星似。
“哪個是徒弟呢，我來猜猜。”
老頭子們圍這倆小夥轉了圈，被蘇老爺子跟薅蒼蠅似給趕開了。
“看什麼呢，我徒弟，以後天天都能看到，排隊啊，讓我徒弟來練練手。”
“好家夥，今天收徒弟就開張了？”
“去去，什麼開張，這叫考試！排隊排隊，一個一個來。”
老頭子們覺得稀奇，有些本來是過來坐坐也湊上了熱鬨，眾人圍成一堆，看這漂亮小夥子能有什麼本事。
林淮蘇坐到蘇老爺子位子上，擺順了手枕，一個個診起脈來。
在行家麵前，他就不必掩飾了，能說全部說了個通透，還順帶開出了藥方，具體劑量，服用方式，調理時候注意事項，詳細得讓在場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你說這是徒弟？
這是徒弟你當師父還能教什麼？他能把話給你說完了！
蘇老爺子對於林淮蘇表現也相當驚喜，醫學是一門很複雜學科，理論知識再完備，尤其是中醫，病人情況是微妙而複雜，光是正確診斷就需要深厚積累了，更何況是開藥，每個人身體情況都不同，對同一方藥加減是需要醫生把量，而林淮蘇幾乎是沒有任何思考，就能寫出連他都觸目興歎。
僅僅診了一位病人，蘇老爺子就搖了搖頭。
“老蘇，你搖什麼頭啊！小林說得很對啊，和你之前說差不多！”
“是啊，我在老蘇這兒也見過不少實習生了，像小林這麼優秀還真是沒見過。”
“來來來，給我也診一個看看。”
蘇老爺子長歎一口氣：“我不是說他不好，我是說他太好了，已經沒有我能教了。”
眾人一陣唏噓，驚訝地看向林淮蘇。
蘇老爺子是何人？彆看這診所位置偏，這位可是現今中醫界泰鬥之一，蘇家是中醫世家，幾百年傳承，他們平日裡連蘇老爺子誇都聽不到幾句，好家夥，這人一上來，他就說自己沒有能教了？也太誇張了吧！
“老蘇，知道你愛才心切，但也不必這麼說嘛，我們又不會跟你搶學生。”
蘇老爺子搖搖頭，確實，林淮蘇這般年紀，擁有這般能耐，說出去又有幾個人信呢？無非是外行看熱鬨罷了，即便他把林淮蘇說得再好，他們也隻當他是在誇讚後輩。
對此，林淮蘇倒是不在意，反而關心道：“其實我來，主要還是因為沒有考證資格。”
蘇老爺子：“……”
他忘記了還有這茬。
怪不得這小子從進來開始就不卑不亢，原來是有真材實料！隻是他醫術這麼厲害，怎麼會連大學都沒考上？
“你這……唉，可惜了，你掛靠到我門下也可以，但是拜我為師這事兒，我是沒這個資格。”
其他人也漸漸覺出不對勁來，這蘇老頭，似乎是認真？
林淮蘇搖了搖頭：“我並不這麼覺得，人各有所長，我甚至從江釋宸那裡也學過不少東西，滄海桑田，我學那些不過是些老古董罷了，關於現代中醫學，還是有很多不懂，蘇老師就不用謙虛了。”
蘇老爺子：“……”
這人不是沒上過大學嗎？怎麼說起話來一套一套，還挺好聽。但是他也清楚，林淮蘇對自己有著相當準確定位，沒有狂妄自大，也不會妄自菲薄，這是一個醫者最需要品質。
之前在樓上診療室裡，他問過林淮蘇一些理論性知識，也發現了林淮蘇說這些。
這個人所掌握醫學知識確實有些陳舊了，有一些在千年以前奉為圭臬東西，在近幾百年得到了推翻和修正，然而林淮蘇似乎並不知道這些改變。
他確實可以對於這些內容和林淮蘇探討探討，但是說拜師話……
人小林要是同意，他反過去拜師也不是不行，畢竟這人所掌握東西中，還有一部分早就失傳在了漫長歲月裡，他都想學呢！
最終，為了能讓林淮蘇順利拿到行醫資格證考試資格——因為另一條，具有多年實踐確有專長也可以報考，但是林淮蘇沒有“多年實踐”實際證明——所以蘇老爺子暫且，收林淮蘇為徒，以師承方式給他刷經驗，之後提前參加考核，幫助他早日取得資格證以救死扶傷。
眾人沒想到，原本是日常過來坐一坐，還真能碰上拜師現場，全都高興得要林淮蘇給他們也把把脈。
“哼，你們這可是賺了！”蘇老爺子也高興，紅光滿麵地，不過雖然林淮蘇有足夠本事，在取得資格證之前還是不能單獨行醫，必須他在一旁全程監督。
實際上，就算拜師之後，當學生也是不能給病人看病，因為一旦出了任何問題，哪怕非常小，或者患者有心想要使壞，故意告他非法行醫，也是不占理。不僅是徒弟，當師父，以及醫院、診所，都要承擔責任。
隻是因為蘇老爺子覺得，林淮蘇造詣不在他之下，在林淮蘇看診時候，他可以在一旁相互探討探討，才允許林淮蘇給病人看病。
診所裡病人稀奇地湊過來看熱鬨，林淮蘇行診方式也非常獨特，人來了看一眼，和患者聊一聊，這叫望聞問，而切脈時候，就看起來非常不用心了，隨手那麼一搭，停留時間都比較少，隨手就埋頭寫方子，偶爾會在診脈之後問幾句，那患者看林淮蘇看其他人都那麼快，到自己這兒就不同了，還以為自己得了絕症。
“不是什麼大問題，慌什麼。”林淮蘇重新擺了下手枕，“換隻手來我試試。”
“誒！好！”中年人大聲地回答。
這人年紀尚輕，四十來歲，穿著灰撲撲，不太講究，肩頭搭毛巾被汗染成了黃色洗不掉，手裡還攥著頭盔和手套，聞言立刻把東西換了隻手，結果東西沒拿穩掉到地上，又窘迫地撿了起來。
蘇氏診所有名在兩點，一是蘇老爺子醫術高超，遠近聞名；二是診所收費便宜，有時候還興賒賬，因此有些來這個大城市看不起病，都喜歡往這邊兒跑。
診所裡看病老人們心地也都很好，雖然他們家庭條件可以說是很不錯，卻從來不會嫌棄來看病人，即便這中年男人滿身汗氣，眾人也沒退避三舍，反倒是又圍過來聽了聽。
畢竟林淮蘇看其他人都看這麼快，突然就卡住了，能不好奇麼。
中年男人見其他人靠過來，用腳把地上塑料片編製籃子往自己這邊勾了勾，沒想到那附近人竟然蹲下.身幫他把踢倒之後掉到外麵東西給撿了回去，然後將編織籃放到了他腳邊。
“行了，彆動。”林淮蘇換了個舒服姿勢坐著，看他這麼隨性，中年男人也鬆了口氣，心裡仿佛有了底。
林淮蘇診完脈，就在草稿紙上寫起來。這個時代硬筆不好用，他便用江釋宸隨身揣著細頭軟筆。
他字非常方正漂亮，寫時候速度不快，但是不知為什麼，看他寫字就像是一種享受，讓人忍不住落下目光。
所有人都在看林淮蘇寫字，隻有蘇老爺子臉色越來越難看，在林淮蘇寫完之後，他也要求病人伸出手來親自診了一診。
“哎喲，這都多少個了，終於出錯了？”眾人起哄道。
“沒事小林，你都看對這麼多了，哈哈，再對下去你師父就真沒能教你啦！”
林淮蘇不置可否，站到一旁抱著手臂，目光在中年男人身上打量了一圈。
蘇老爺子神色越發凝重，眾人也意識到不是在開玩笑，紛紛噤聲了。
“你這是中風，也叫腦卒中，你去醫院做過檢查嗎？”
中年男人抓了抓衣角，越發窘迫：“看過醫生，也做過一些治療，但是……唉，費用太貴，我家裡有老有小，負擔不起，就想著過來試試運氣，能保著命多掙點算點。”
“中醫治療方法確實可以緩解一些你症狀，但目前為止還沒有可以治愈辦法，我可以給你開幾副藥，如果可以，還是得去正規醫院接受治療。”
“可是剛剛這位小哥不是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嗎？”中年人目光期待地看向蘇老爺子，“我知道這是富貴病，但是我以前沒讀過幾天書，做不了富貴人能做事，隻能賣苦力賺些賤錢，但是我女兒馬上就高中了，她成績好！我不想讓她也走我這辛苦路。”
“勞動不分貴賤，那是正大光明自己掙來錢，並不賤。而且養育了這麼優秀女兒，你也是一位偉大父親。”江釋宸站在一旁，他一直沒有出聲，因此幾乎沒人注意到他，如今他突然開口，所有視線都集中了過去，“我能看看嗎？”
“來，你來看看。”
江釋宸要來了小電筒和聽診器，給中年男人檢查了下，又進行了一番詢問，最終也是得出了和蘇老爺子同樣結論。
“腦卒中早期，是可以進行康複治療，你有定期購買社保話，可以申請大病醫保報銷。”
男人長歎一口氣：“我也不是沒想過投保，但是保險公司查了病例之後拒絕了投保申請，我也是無路可退……”
“你公司沒有給你購買五險二金嗎？”
“都是提著腦袋就上工地，工資日結，現在那些大老板頂多買個集體意外險，哪有這麼好福利待遇。”
確實沒接觸過這類病人江釋宸：“……”
“之前有犯過病嗎？”
“犯過幾次，也不嚴重，去看了之後就說臥床休息，我們這種工作，休息就要餓死啊，那打一次CT大幾百塊……”
“不論如何，CT肯定是要做，需要檢查你病理狀況，因為腦卒中病因比較複雜。”
眾人越聽越是嚴肅，不忍歎了口氣，年紀輕輕人。可現實就是如此，每個人都要為了活下去而奔波，苦難是無法避免。
沉重氣氛中，隻有林淮蘇一個人又拉了條凳子過來坐下。
他說話時候依舊語氣輕鬆：“平時吃飯是不是把瘦肉留給孩子老婆，自己把肥肉多煎一下就熬著吃了？”
中年男人突然回頭：“是、是這樣。”
“上班時候也不怎麼喝水，沒錢吃飯就吃鹹菜就飯對吧。”
“平日經常便秘、頭昏，喉嚨裡有口痰吐不出來，是不是？”
“是，是！是！”男人激動地站了起來。
“右脈滑大，痰食積滯；左脈澀小，氣血不通。”林淮蘇站起身，往男人肺經上一按，立刻痛得男人跳了起來。
“你把左臂向前伸直。”林淮蘇走到中年男子麵前，把筆遞到他手裡，“握住。”
中年男人收手時候，指尖一直在抖，根本握不住那支筆，林淮蘇隨手一撈，就把筆抓了回來。
“氣道不通，氣血兩虛，左不升而右不降，是以偏枯之疾。”
他慢條斯理地又走會位置上坐下：“打通淤阻，注意飲食，以清淡為主，少食油膩，再吃幾副藥調理一下，並沒有太大問題。”
林淮蘇一席話，聽得眾人是目瞪口呆，這邊兩位連病變之處都還不能確定，他就已經連康複之後注意事項都給人交代清楚了。
“那這打通……”
“針灸和藥物調理，還有按摩，疏通方式有很多種，也不需要花大價錢。”
男人一聽，激動得差點給林淮蘇跪下，恨不得立刻就交錢針灸。蘇老爺子卻不是很讚同，萬一針灸出了什麼問題，那就不是林淮蘇能承擔了。
老爺子把林淮蘇叫到一邊，提醒了幾句，林淮蘇也表示理解。
“這樣吧，讓他去把檢查做了，我們再討論一下具體針灸方案，如果您覺得可以，再實施，怎麼樣？”
“嗯，可。”蘇老爺子對於林淮蘇真是越發滿意了，現代這個社會太過浮躁了，林淮蘇要是憑著自己有本事就不聽勸告話，他也不介意隻做這半日師徒。
蘇老爺子顧慮確實比較多，第一次讓林淮蘇獨立診治，還是不要挑這種一針生一針死醫療手段，沒人說得好這一針紮下去會怎麼樣，萬一出事了，他更不想從此醫學界就少了這麼個天才。
可林淮蘇還沒有聽他解釋，就先答應了下了，居中商量，絕對是當今難得好品性。
兩人商量完，便由蘇老爺子出頭，將病人勸走了。
“……你先去拍片，針灸需要針對你實際情況下針，所以把檢查全部做好帶過來，會有更高把握治療。”
中年男人一開始還以為自己被放棄了，聽到這話不斷地道謝，最終離開時候，還對著門這邊深深鞠了一躬。
蘇老爺子歎了口氣，轉頭回去送完病人，帶著倆孫子上樓了。
經過了一番探討，林淮蘇預估出了病人體內狀況，而兩天之後那位中年男子再來時候，正好是周末，林淮蘇不在，請假拍照去了。
蘇老爺子拿到了CT照片，不由得一驚，照片裡病變部位，和林淮蘇畫出來地方，分毫不差。
或許可以再聯係幾個老朋友過來，讓林淮蘇真正上一次手。
在辦公大樓林淮蘇並不知道蘇老爺子已經找了幾位醫學界泰鬥開起了診療會。今天他來得早，結果剛好碰上人下夜班，不由得感慨一句辛苦。
好在Min和這邊有時差，他在那邊淩晨是這邊早上，正好是工作狀態最好時候。
林淮蘇坐在等候室裡閒來無事，動手剝著一個有點像豆莢，但是裡麵籽非常小，需要用指甲一點點剃出來東西。
江釋宸也沒見過這是什麼。
這位Min準備時間也夠長，畢竟咖大事兒多，做完開機準備還要先見林淮蘇，才能製定拍攝內容，林淮蘇隻能等在那裡摳藥籽。
江釋宸見他摳得認真，沒忍住問了一嘴，摳這個要做什麼。
“做複顏膏。”林淮蘇小心地將那白色小籽收進玻璃瓶裡，“早就想弄了，不是要等拍攝麼，拍完這玩意兒就該白白了。”
他沒戴口罩，撩了一下滑落到臉頰上碎發，把發絲彆回耳朵後麵，露出了那鮮紅猙獰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