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淮蘇心裡咯噔了一下,莫名的心慌和窒息的感覺蔓延上心頭，他按了按自己的手指，抑製住了顫抖,一口氣哽得不上不下的,卻沒表現出來。
“怎麼回事？”
秦訣看了看林淮蘇和江釋宸，估摸著林淮蘇並沒有和江釋宸講他的身份，便慢慢從頭解釋起來。
“我和林淮蘇有類似的經曆,隻不過我是來自二十幾年後的自己。”
“大概兩年前，我忽然回到了年輕時候的身體裡,那時候我失去了一部分的記憶，就像是一覺醒來，忽然就到了這邊。”
“前段時間，我突然恢複了丟失的記憶。”
“並且,我有一種強烈的預感……我可能快要回去了。”
秦訣的話像是天方夜譚,可在場的兩人都沒有質疑。
“那你……”林淮蘇不太清楚秦訣此行的目的,如果隻是告訴他，他快回去了，也不必專程過來和他見麵。
“實際上,恢複記憶之後,我想起來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裴妄笙在二十年後……得了一種絕症。”秦訣的語氣有些懇切，“我知道你會很多種獨門的醫術,如果你會這種絕症的治療方法的話……能不能教予我。”
林淮蘇沉默了一下：“你先說說是什麼病吧。”
“是叫德米克思綜合征。”秦訣解釋道，“這個病沒有任何的征兆，發現的時候已經是中期了,保守治療非常的痛苦……”
林淮蘇還沒接觸過這種病症的名字,轉頭看向江釋宸。
“德米克思綜合征,是近三百年才出現文獻記錄的病症,無家族遺傳史，發病率千分之零點一。”江釋宸調取了資料庫的數據，“目前世界上記錄在冊的病例有162人，國內5例。”
“這個病症從發病到死亡的時間最長不會超過兩年，而且目前沒有治愈手段。”江釋宸繼續介紹道，他看了看秦訣，“看來二十年後也沒有探索出解決方案。”
秦訣的目光暗淡下來，他看出林淮蘇也沒聽過這種病了。
林淮蘇往沙發上一靠，摸著下巴沉思起來，讓他來治的話，需要花多長的時間。這種事情太具偶然性了，如果秦訣的直覺是真的，可能他還沒研究出來解法，秦訣就回去了。
眼睜睜看著自己最愛的人死去……
他用手背拍了拍江釋宸：“你把具體病情仔細描述一下。”
江釋宸點點頭：“德米克思綜合征的患者並不會出現食欲不振等現象，體檢查出來的數據也看不出任何問題。
“患者會在一段時間內體重緩慢減輕，並且伴隨著生命體征的下降，內臟活躍程度降低，最終因器官衰竭而死亡。”
“目前這種病症無法人工乾預或者保守治療，隻推測其病變部位是在大腦，因為即便換掉所有內臟器官也無法阻止身體的衰敗，患者會逐漸陷入深度昏迷，直至死亡。所以，德米克思綜合征也有另一個名字，叫睡美人。”
林淮蘇眼皮子跳了一下，嘴角忽然勾了起來，他這一笑，秦訣立刻坐了起來。
“你聽過？”
“還真知道。”林淮蘇放鬆下來，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不過我們那個時代並不叫睡美人，而是叫凋零病。”
這就觸及二人的知識盲區了。
“花啊，很多都是在枯萎之前就一瓣一瓣零落了，誰也無法阻止，到死都還是鮮豔的，不像其他的病總要把人折騰得不成人型才死掉，是不是很形象？”林淮蘇覺得隻是睡美人並不能體現出這種病的全過程，“這種病古籍裡是有記載的，不過，在我們那個時候都能稱作古籍，現代沒有也是很正常的事。”
“那你……這個病，能治麼？”
“事實上，如果不是你的時間比較趕，就算是沒見過的病我也能治。”林淮蘇對於自己的醫術向來自信，“隻要還沒涼透，沒有我治不好的。”
秦訣失笑：“謝謝你。”
“裴妄笙的病情你還記得麼？我現在無法給他把脈，你把你所記得的情況全部告訴我。”
秦訣點了點頭，他是最專業的演員，雖然說不上過目不忘，對於裴妄笙的病情記錄早就爛熟於心了，很快就將所有他看過的數據背了出來。
這種枯燥無味的數字，他一個外行竟然能全部記得，連林淮蘇都有些驚訝。
“你怎麼記得這麼清楚。”
秦訣苦笑：“當時……有些焦慮，沒事的時候自己也會看看，無意之中就記了下來。”
林淮蘇點了點頭，招呼江釋宸去聯係國內的五個病例，看能不能對照兩個病情相似的，先以這兩人作為突破口，試試到底能不能治愈。
“具體的方案……其實我並不建議你自己學會如何治療，我可以把《凋零病論》全書默給你，你全部記下來之後，回去找正規、資深的老中醫，摸著出來，再進行治療試試。”
秦訣深吸了一口氣，眼眶濕潤的，泛著紅，好半天才說出一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林淮蘇又笑了：“朋友之間談什麼感謝，你之前還幫忙撮合過我和江釋宸呢，光是這點我就該還你這人情了。”
“何況，這世界上又不是隻有你家那口子得了這個病。”他隨手摸了一把快要睡著的萌萌，介紹到，“《凋零病論》總共有兩卷七十六頁，人體穴位圖八張，其中有一種針灸手法現在已經失傳了。”
“今天晚上我會把整本書都默下來，如果你能在三天之內把這兩冊都默寫出來，我會把針灸手法也一並教給你。”
秦訣點了點頭：“不用三天，我已經把所有的公告都推了，可以專心學這個。”
“我怕我的時間不多了。”
林淮蘇眼睫顫了顫，也沒留客：“那你先回去吧，明天上午九點，我給你我現在新公寓的地址。”
“好。”
江釋宸聯係完患者出來的時候，秦訣已經離開了。他已經申請了官方渠道，以林淮蘇的名義征求患者家屬同意，其中一人已經回複，說是明天轉移過來，後天就可以正式交接。
這種病目前來說沒有什麼治療手段，就算用錢堆也隻能延長幾個月的壽命，因此能聯係上的……大部分家裡都比較富裕。
這邊聯係的兩個患者剛送過來，國內另外幾例也聯係到了這邊，林淮蘇索性大手一揮，讓把所有患者都轉移過來，正好他之前其實也沒有真實接觸過凋零病的患者，可以通過實際情況來重新修訂《凋零病論》。
秦訣的背書速度比林淮蘇想象的還要快，隻用了一天半的時間就能連穴位圖都默出來了。
對比，林淮蘇還有些感慨，愛情的力量啊。
其實，秦訣也是不得不靠自己背的，因為他那個時代……並沒有林淮蘇的存在。
也不知道到時候回去要怎麼處理，希望他能順利吧。
林淮蘇先給秦訣上了一點基礎針灸課程，整個《凋零病論》中，最難操作的就是這種當今已經失傳的針灸手法，除了這種以外，秦訣都可以請其他中醫代為完成。
秦訣每天都要跨過大半個海市跑來學習，晚上還要裝作無事發生地回去，林淮蘇問他為什麼不和裴妄笙說。
“這種事情，隻會給他也帶來痛苦，能讓他難過的時間少一點，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林淮蘇不知道為什麼，每每想到這些事情，心裡就慌得很，他或許也是怕的……
害怕自己有一天，也會像秦訣那樣，回到原來的地方。
那江釋宸該怎麼辦。
“林醫生？林醫生？”護士一連喚了林淮蘇好幾聲，林淮蘇才回過神了。
“這是剛剛送過來的報告……”
林淮蘇拿過報告看起來，上千年的時間過去，人體還是有細微的差彆的，他將這些一一調整，整理了一份適合當代人身體狀況的《凋零病論》，並且發布在了最新的醫學雜誌上。
因為鑽研《凋零病論》的事情，上麵也推遲了《心疾論》的第一期培訓時間，林淮蘇對此還是非常感謝的。
在第一個輕症患者痊愈那天，連日來壓抑的氣氛終於煙消雲散了，所有人都歡呼著、相互擁抱慶賀著，林淮蘇卻不知道為什麼，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他最近有些失眠，現在都在頭疼。
江釋宸拉了拉他的手：“要不要進去休息一下？”
林淮蘇搖了搖頭：“慶功宴怎麼能少了我。”
算不上出師，但秦訣也將那種失傳的針灸手法學了個頭籌，這將近一個月的時間了，就隻學了這一種，其餘時候都是在跟進治療。
這位主業是演員、對醫學沒有任何研究的普通人，隻花了一個月的時間，就掌握了一門獨特的針灸手法，真是很了不起了。
說是慶功宴，也就是凋零病的主要負責醫護人員湊在一起吃個飯，還是秦訣掏的腰包。
其他人並不知道秦訣為什麼這麼客氣，還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不過這位大影帝一直都在做公益事業，這次凋零病的研究也出了資，眾人隻當他是心地善良的大好人，並沒有多想。
秦訣拉著林淮蘇喝了幾杯，兩人坐在一角閒談著，林淮蘇卻莫名有一種秦訣在交代後事的感覺。
“裴妄笙就拜托你了。”秦訣仰頭乾了一杯，看起來有些醉，眼神卻格外清明。
裡頭帶了些落寞。
“萬一隻是你的錯覺呢？”林淮蘇覺得自己有些私心，他不太希望秦訣真的回去。
秦訣搖了搖頭：“我不回去的話，不就是丟下他了麼。”
誠然，這副身體更加年輕，擁有更好的資源，他愛的人也還健康，今後也不會受到病痛的折磨。
可秦訣還是毅然決然決定回去，因為那才是他愛了幾十年的人，他不會拋下裴妄笙不管。
“那……你走了之後，這裡的人，又該怎麼辦？”
秦訣想得很開：“隻要能好好活著。”
“他們會有屬於他們的未來。”
關於這點，林淮蘇還是挺佩服秦訣的，換做他，他絕對丟不下江釋宸。
那個時代沒有什麼他留戀的。
但是……
他真的很害怕。
很害怕自己也會……
慶功宴後的第三天，裴妄笙第一次給林淮蘇打來了電話。
林淮蘇頭一次這麼害怕這通電話的到來。
裴妄笙說，秦訣回去了，現在的秦訣是這個世界原本的那個，他打算幫他重新培養演技。
和秦訣不同，這位大影帝說話並不圓滑，像是在給他報告什麼，條理清晰地說完了當下的情況和將來的決定。
以及對他表示感謝。
“等過段時間，他稍微適應些了，希望能請你們二位吃個飯。”
林淮蘇覺得自己現在應該笑一聲，可是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他說：“好。”
隨後電話便掛斷了。
江釋宸一直在旁邊陪著他，林淮蘇按滅了屏幕，忽然之間視線有些模糊。
他不想離開……
江釋宸把他抱過去，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細語地安撫著。
“會沒事的。”
林淮蘇埋在那寬廣的肩頭，心裡一團亂麻，他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哽咽：“秦訣回去了。”
他說：“可我不想離開你……”
他看過那麼多生離死彆，經曆過多少次命懸一線，被追殺過，以身試毒去地府走過無數遭，他從來不害怕死亡，卻頭一次這麼害怕。
害怕他還活著，身邊這個人卻不在了。
林淮蘇記不起上次哭是什麼時候了。父母被人殺害之後，他就知道，哭不能阻止任何事情。
要麼他比任何人都強，強到能夠保護自己。要麼他足夠低調，讓所有人都追不到他的行蹤。
可這一次，他隻有滿心的無力感。
他不知道該怎麼阻止了。
甚至覺得，秦訣所說的預感，他好像也能感受到了。
無論怎麼努力也抓不住。
“江釋宸。”林淮蘇往近在咫尺的喉結上吻了吻，“我們做吧。”
他想，起碼……他還能再抓住一點時間。
江釋宸輕輕撫過他的發絲，不帶任何晴欲地吻了吻他的眼角，安撫道：“乖。”
“會沒事的。”
……
秦訣換回去之後，林淮蘇就跟長在了人身上似的，江釋宸必須要出現在他視線裡，隻要不是不得已，他基本上都在和人貼著。
《心疾論》培訓班的人天天狗糧吃到飽，差點沒給撐死。
二位會不會□□愛了點。
一下課就要坐到一塊兒，還要偷偷勾手指，真當他們年紀太大瞎了麼！
一想起來還有一年的封閉訓練，除了節假日基本上沒法和家人見麵，這兩人的虐狗行為就越發讓人嫉妒了。
之前《風疾論》的論文江釋宸已經整理好了，而江釋宸關於中西醫融合的課題實在太大了，至今才整理了冰山一角，因為林淮蘇太沒有安全感，每天都會過來陪著上課，一邊學習心疾論，一邊寫心疾模塊的論文課題。
課間的時候，林淮蘇沒事兒就會飄過去，靠在人肩頭看論文，順帶指點一下，日子也還過得平穩。
轉眼就來到了第一次小長假。
一來是江釋宸最近實在太累了，林淮蘇不準他再寫論文，二來事江釋宸覺得他精神壓力過大了，想帶他出去散散心。
總之，趁著這個小長假，二人決定找個地方度假，短暫地放鬆一下自己。
上次蜜月旅行去了三海灣，這次林淮蘇想換個地方，他在朋友圈裡征集意見的時候，很多人都出了主意。
大部分地區都是人擠人，林淮蘇有點興致缺缺地翻著，忽然看到了顏衍的留言。
散心的話，要不要來我這邊參拜一下，我們道觀的祖師爺許願很靈。
雖然但是。
林淮蘇心動了。
江釋宸雖然是無神論者，但既然連穿越的事情都能接受，過去參拜參拜也並不抵觸。
主要是林淮蘇能開心，讓他做什麼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