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他從不曾想(2 / 2)

貴女楹門 今朝如晤 5312 字 6個月前

陸仲嗣。

他的雙腳有著鎖鏈,雙手還扣著枷鎖,臉上,不,渾身上下傷痕累累、體無完膚,看得出來,他在都察院中也是受儘了苦楚。

他的腰背挺不直,好像一條佝僂的蚯蚓,咬著牙將額頭撞在了雪地上,冰冷冰冷,可陸以蘅那雙眼中落下的目光,卻讓陸仲嗣覺得無法直視的燙熱,燒得渾身如水深火熱。

“阿蘅,”他低低道,聲音裡滿是沙啞苦悶,“大哥……對不住你。”他隻說了這麼一句,額頭“咚咚咚”的撞在白雪上,磕出了個小小的坑窪。

陸仲嗣身在牢獄也聽說了高牆外的風起雲湧,他的罪狀七八條,條條令人不齒,程仲棋大搖大擺的查抄卻將母親和三妹逼死,陸以蘅傷心欲絕殺了自己的“二哥”被押送刑場——陸仲嗣這一生有過不少的跌宕起伏,可從不敢想象這麼荒唐的事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血淋淋、活生生,家破人亡。

陸仲嗣如今同樣削瘦的不似人形,他痛哭流涕在陸以蘅麵前哽咽難訴——身為陸家的長子卻沒有照顧好魏國公府連累了一家老小,陸以蘅的千叮嚀萬囑咐都成了耳邊雲煙,他身纏鐐銬、身覆枷鎖,成了階下囚。

陸以蘅手中的白梅恍然落地,她聽到自己的呼吸帶著細弱的喘動,她感覺到胸腔中突然充斥溢滿的苦澀情緒,指尖掐著掌心連疼痛都渾然不覺。

她就站在門裡,看著門外的陸仲嗣,沒有上前一步:“大哥,”聲音裡帶著白雪消融的寒凜,“為何要認罪。”

陸以蘅不知自己究竟對這個大哥是愛是恨,她無心追究各種緣由卻單單對這一點無法釋懷,陸仲嗣——如果你是被冤枉的,為什麼當初那麼輕易和盤托出,為什麼,不能咬著牙再忍一忍,哪怕,多一天——待到陸以蘅回盛京,她會想儘一切辦法來將自己的大哥洗刷罪名救出牢獄。

陸仲嗣的囚服被雪白浸透濕漉漉的黏成一片貼在雙腿雙臂,他顫巍巍的抬起頭,眼睛裡有血有淚蒼白如鬼。

“阿蘅,大哥是爛命一條……可是,你們不是。”男人的手指凍得通紅通紅,他狠狠抓了一把白雪好似要將那刺骨的冰冷都印刻進骨子裡,“你是剿匪大軍的副將,你們很快就會凱旋而歸……”他的眼淚鼻涕一股腦兒的湧出,“怎麼能夠因我一個人收受到牽連!”

陸以蘅身負毆多大的榮耀,就會背負多大的汙名。

他是個不成材的敗家子,一條賤命在權貴的眼睛裡就和地痞流氓差不多,被人唾罵被人摒棄都沒有關係,可是,陸家的女兒們不是,她們是驕陽火、是明月光,她們有著大好的錦繡前程,怎麼能夠因為一個陸仲嗣而染上汙點。

“我、我以為……隻要大哥認了,就是我陸仲嗣一個人的過錯。”陸家少爺嗚咽著捶胸頓足。

嶽池從前對這窩囊的男人很是不屑,如今卻不由得想要另眼相看,陸家老大哥的確是個膽小怕事的敗家子,可是在這件事上,他的認罪卻成了最後的逞強和敢作敢當。

“陸少爺的心裡,隻有陸家。”嶽池感慨輕道,一個大男人跪在自己小妹麵前哭的不能自己,恨不能那些刀槍棍棒全都朝著他來,而不是落在無辜之人的身上。

陸以蘅輕抽口氣,眼淚順著臉頰滑落。

“阿蘅,他們、他們說我玷汙了一個宮女,這是、這是多大的罪孽,多大的羞恥……我什麼都記不得,我連想解釋都沒有辦法……阿蘅,我不能讓你們因為我跟著一起難堪啊。”他認一條還是兩條罪已經沒有差彆,陸仲嗣心裡明白,惡徒們想要的就是陸家的身敗名裂——

他不能連累陸以蘅。

絕不。

嶽池長歎,歪腰將陸以蘅掉在地上的白梅撿起來:“有人給陸仲嗣服了烏羽草,他隻記得眉佳和殷茂卻沒有了辨識分析的能力,他的認罪,是自以為對你們最大的保護。”那女人握緊陸以蘅顫抖的手。

陸仲嗣雖不成材也愛混跡賭坊花樓可從不做那些奸*淫擄掠的苟且齷齪事。

對他來說,何嘗不是一種侮辱。

嶽池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這一家人的心裡皆有著情義與同仇,她瞧見樹影後將陸仲嗣帶來的江維航江大人也悄悄的抹了抹眼。

對於魏國公府突如其來的變故無能為力成為了江維航心底裡的歉疚,陸婉瑜的死恐怕也會化成他許久許久以後依舊無法解開的心結,陸仲嗣調入大理寺,他一定是費儘心思才將他帶出來見陸以蘅一麵。

兄妹之間,愛恨情仇,相對總無言。

踏踏踏,細碎的腳步蹣跚著在雪地裡踏過,陸以蘅籠著狐裘跌跌撞撞的站在了陸仲嗣跟前,她伸手,指尖輕輕觸碰了那男人低垂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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