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一次刺殺(1 / 2)

枕河覺得這位楊無邪大總管真的是個妙人。

楊無邪外號“童叟無欺”,除了統管情報等眾人皆知的優點外,最愛幫助風塵女子,但本身卻不是風流的人。而且他年紀很輕就已經是老樓主蘇遮幕的心腹愛將,後來蘇夢枕繼承金風細雨樓時,楊無邪本想退出江湖逍遙自在,是蘇夢枕一再挽留,才又乾了快二十年。

蘇夢枕性格冷傲,不喜享樂,很少飲酒,所以除非大喜事(比如殺了雷損),一般不參加樓裡的宴饗。他體恤弟兄,洞悉人性,卻不會因為要拉攏某位高手而自屈(他大多是以理服人,愛來不來),也不會因為弟兄們喜歡去小甜水巷而也去逐夢歡沉(大多時候他甚至不讚成),他實在不屑於去做這種事。因此,即使在蘇公子的領導下,金風細雨樓迅速崛起,樓裡麵的人對他更多是尊敬、愛戴,卻沒哪個不要命的敢搭他的肩、勾他的背、開他的玩笑。

楊無邪則不然。他臉上常有笑容,對弟兄們很和氣,也能喝酒,經常聊天,做大家的思想工作,還用心教導新人,與蘇夢枕正好互補,是絕佳的搭檔。蘇夢枕甚至認為,金風細雨樓可以沒有他,但不能沒有楊無邪。是楊無邪搭起了樓子的骨骼。

枕河總結:這就是一個標準政/委的配置。

而也因為楊無邪出身市井,對怪力亂神的事情看得很開,他雖然看不見枕河,但認為這是公子憑借人品撈到的“方外高人”,隻是因為練習某種武功導致人影消失及不能說話,就正如公子去一趟破板門就撈回了白愁飛和王小石兩個絕頂高手一樣(他討厭白愁飛,但也承認這是個人才),他們公子即使病懨懨的,也是最大最明亮的一顆寶石。

枕河:聽我說謝謝你。

不過她確實很感激和佩服楊無邪,即使隻能通過她這條小小的渠道,楊無邪還是順利和樓裡的忠心愛將建立了聯係,大家紛紛表示,白愁飛當了“樓主”之後不乾人事,不僅充當蔡京的走狗,天怒人怨,還黨同伐異,喜怒不定,殘暴不堪,他們是不得已暫時屈服,大家簞食壺漿翹首以盼,期待蘇公子如王者一般閃電歸來。

楊無邪甚至安排了她盜走汴京全覽圖之後的善後工作,如今那裡掛了一幅高士圖,白愁飛壓根兒沒注意,他又不去二樓。

白愁飛最近的精力除了找蘇夢枕,就是搞王小石,然後懷疑下屬,一方麵覺得都是他們無能,一方麵覺得有幾個人太有能力了讓他心生威脅。

枕河覺得這個人能成功那才有鬼。

他因為懼怕蘇夢枕,遲遲不敢動手,而是找人下毒暗算,下的毒還是慢性毒藥,終於讓蘇夢枕逃出生天,留下他主事的最大隱患。

他因為投靠蔡京、作了蔡京的義子而得意洋洋,實際上並沒有得到什麼好處,蔡京妻妾成群,親生兒女都記不清,一個不要錢的乾兒子對他來說屁都不是。

而且雷純也恨死了她——枕河雖然沒有搞明白為什麼雷純這麼堅定要搞死白愁飛,但以雷純這種對雷門敗類都能加以利用、沒有什麼善惡是非的觀念來說,大概率是白愁飛乾了什麼傷害她根本利益的事情。由於當前雷純也要找白愁飛的麻煩,還收買了白的心腹——一百零八公案的統領梁何,楊無邪也自然把他知道的關於白愁飛的情報透露得一乾二淨。

而對於蔡京,他要的隻是控製京城第一大幫派,幫主是誰,他無所謂。

他控製不了蘇夢枕,當白愁飛想殺蘇夢枕,他就支持白愁飛,並合謀做下花府慘案,但就連這樣還是被王小石拆穿了,也因此和“發夢二黨”結下死仇。

白愁飛還借蔡京手下的任勞任怨折磨死了樹大夫。他雖然不知道因為這事惹上了一個“女鬼”,但樹大夫不僅是蘇夢枕樓裡的供奉,還是禦醫。

如果是白愁飛自己殺的,蔡京當然也無所謂,沒有樹大夫還有樹大風,兩兄弟雖然哥哥醫術更高,不過樹大風沒什麼道德觀念,輕易可以收買,也勉勉強強能用。但白愁飛不自己殺,而是找了任勞任怨,雖說明麵上還是刑部朱月明背鍋,但那死胖子早已明裡暗裡說過任勞任怨是他蔡元長的人,這讓蔡京不是很滿意。

蔡京做事做絕,不但要壞得絕,還要人死絕。白愁飛是壞絕,但乾什麼事都留個尾巴,讓他老人家擦屁股,蔡京當然不乾。

相對來說雷純就懂事多了,也會做人,不僅找來雷門高手保護他,還真給她捕到了白愁飛拿不下的蘇夢枕。

蔡京雖然看不起女人,但更看不起乾啥啥不成的白愁飛,於是他欣然應允雷純的要求,支持她的計劃,並答應派出天下第七做內應。

意外的是諸葛神侯雖然忠君,但居然有自己的想法,他與太子雖然來往很少很避嫌,可太子身邊有個很信任的門客是被害死的舊黨之後,曾經在流放途中差點被害死,受“四大名捕”中鐵手的救命之恩,與蔡京不共戴天。太子雖然懦弱無能,對蔡京等“六賊”作惡的事情倒比他爹看得清楚多了。若說這裡麵沒有諸葛神侯的推手,枕河是不信的。

而蘇夢枕看重的三弟王小石,也終於回到了京城。

這些都是枕河每天五萬步的辛苦觀察及楊無邪的情報網提供、蘇公子和楊總管分析的。

總的來說,有意外收獲,但大體上都在意料之中。

隻是枕河非常難過。

難過之一是證實了樹大夫已死。而且可能死得非常悲慘(她已聽說了刑部那兩個“酷吏”任勞任怨的事跡)。

難過之二是她真的覺得這個江湖和朝廷沒救了。即使是讓諸葛正我賭未來的“聰明”太子,也就是曆史上的宋欽宗趙桓,在她印象中也是一個狗東西(可是這話她隻能很隱晦的透露)。宋高宗完顏構現在年紀尚小,還輪不到他。

難過之三是她現在不能動手。既不能動白愁飛,也不能動任勞任怨,更不能動蔡京。她每天看趙佶的昏庸無道,看蔡京的魑魅魍魎毒計,看白愁飛的狠絕人寰,明明可以殺,卻隻能忍,再忍。

她已經快要抑鬱了,崩潰了。

這天她跟著白愁飛(正是晚上飯點,皇帝和蔡京都要吃大餐,於是她轉而去盯白愁飛),看到他去象鼻塔做戲,一個嬰兒尿了他,一個被他殺了全家的傻孩子向他丟了屎橛子,一個看熱鬨的人說他“心機深”,一個麵店老板不要他的賞。

然後他又是給錢又是道歉的。到了沒人處,卻下了死命令。

讓這些人死的命令。

其中那個扔屎橛子的,他說——“抓起來給任勞任怨,我要他活足一個月。”

枕河腦子裡的這根弦一下子就斷了。

她不想讓白愁飛活了。

於是她想也不想,一掌襲向了白愁飛的後心!

這一掌帶著滔天憤怒!

這一掌本無聲。

這一掌卻有殺意!

白愁飛畢竟是絕頂高手,心念一動,脊背一寒,下意識稍稍偏了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