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雲潭影日悠悠,物換星移幾度秋。閣中帝子今何在?檻外長江空自流。”
一個青袍文士背著手,在高閣上吟詩。他興致本不錯,但吟到最後一句,竟生出幾分蕭索蒼涼,聲音漸低。
隻聽旁邊一個弱質芊芊的少女淺笑,“藥師又想起故人了。”
這青袍文士看著這個少女,原先清冷高傲的麵容變得可親了許多,他說道:“知我者阿蘅。不錯,我此番故地重遊,想起曾與蘇兄在此飲酒暢談,隻可惜江水東流,蘇兄卻不知所蹤。”
那少女年紀隻有十五六歲,卻已做了婦人打扮。她生得極美,一雙眼睛更是靈慧狡黠,機敏秀雅,聽到丈夫說起名聞天下的蘇公子,也自生向往,說道:“隻可惜我生的晚,不得見蘇公子風采。”
黃藥師托起手中碧蕭,蕭聲陣陣,隨水波浮沉。一曲終了,樓中多了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
那老者至少有八十歲,雞皮鶴發,身形瘦小,精神卻很好,懷裡抱了一隻大橘貓,旁邊跟著一個侍立的書童。他撫須微笑,見蕭聲停了才歎道:“陌上簫聲寒食近,憑高望斷南樓信。天若有情終欲問,忍教霜點相思鬢。”
黃藥師一向恃才傲物,最煩禮法約束,但見了這老人,居然非常恭謹,牽了這少女的手向老者行禮,道:“藥師攜妻子馮蘅見過陸相公。”
那老者哈哈一笑,“好啊好啊,藥師新婚燕爾,快慰人生,還來見我這老頭子。”
黃藥師磊然道:“季布一諾千金,與故人之約,就是爬,黃某也要爬到的。”
馮蘅笑意盈盈地看著丈夫和這老者交談,心道:“原來這就是藥師常說的陸放翁陸相公,他年紀已界九旬,難得身子骨倒好。”
陸遊一邊擼貓一邊道:“我自年高隱退,也是許久不見你們了。倒是稼軒那老家夥覺得太湖風光好,也帶了家人來此隱居,與我做了個伴。”
黃藥師道:“辛公也在?”
陸遊擺擺手,嫌棄地說:“他去岸邊買魚了。這老小子,一把年紀還跟個黃稚小兒一般脾氣……”他話未說完,樓上蹬蹬蹬上來一個六旬左右的老者,這老者身形雄壯,與陸遊真是一個天一個地,翻了個白眼道:“又說老夫壞話,也不怕閃了腰。”
說完,他哈哈大笑,向黃藥師肩上一拍,說道:“好啊好啊,你也成婚啦!”
黃藥師微微一笑,說道:“辛公厚愛,這是我妻子馮蘅。”
馮蘅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眼中全是見到偶像的激動。
辛棄疾頓了一下,說道:“好孩子,倒讓我想起蘇公子的夫人,緣鏗一麵,從此飛鴻渺渺,唉。”
馮蘅說道:“我也聽聞藥師時常提起蘇公子伉儷,隻是一年前,二人竟真的不知所蹤,我與藥師道,莫不是玉帝發現有仙人下凡,發下旨意讓二人回列仙班,才如此蹤跡難覓。”
辛棄疾聞言又是大笑,“你這女娃子對老夫的胃口,我當初便是這樣說的,隻他們不信。”
陸遊反唇相譏:“你這裡放馬後炮,當時拆開蘇公子留書之時,是誰在那裡痛哭流涕,一哭二鬨三上吊的。”
辛棄疾眨眨眼,說道:“與我何乾?”
陸遊翻了個大白眼,繼續摸橘貓。
辛棄疾解釋道:“無怪這老家夥年紀大記性不好。當年蘇公子曾留有書信,說若有一日不聞他音訊便可拆開。當日蘇公子才定下了長城邊界,誰知道第二日人就不見了。他武功天下第一,誰能找得到他?我們多處搜尋也尋不見,隻好拆信,公子卻道他已歸來處,不在此世,其餘事項無一不交代得明明白白,誰都道公子早料有此著,唉,可惜可惜,若公子再留多幾年,隻怕萬國來朝也非難事。”
黃藥師心裡道:“蘇夢枕是前朝之人,說不定回去重整山河也未可知。”
但這話他沒有告訴他人,隻岔開話題說:“想當年我第一次見到蘇兄之時,滿心憤懣,正是‘靖康恥、猶未雪’。誰料短短八年,不僅燕雲十六州重歸故土,便連金朝也亡了。如今遼國與蒙古均已稱臣,朝廷重回汴京,長城萬裡樓台高起,竟是翻天覆地。”
席上人又把酒言歡,吹了一波蘇夢枕的彩虹屁。辛棄疾道:“不知林女俠近日可有消息?”
黃藥師知他問起老戰友林朝英,便說:“林女俠把女兵營交給傳人之後,便與王兄隱居終南山。王兄如今雖未出家,但已在家修道,道號‘重陽子’,他七個弟子在終南山建了座道觀叫‘重陽宮’。”
陸遊說:“我跟稼軒年老歸隱還有說處,王喆夫妻比我二人小得多,為何也歸隱?”
黃藥師說:“我半年前曾見過他夫妻,二人說見大事已了,便隻想逍遙江湖,過幾年快活日子。”
馮蘅聽到“林朝英”的名字,十分激動。黃藥師瞧見,笑著說:“我這夫人對林女俠十分崇敬,隻恨自己不會武功,不能隨她上陣殺敵,我此番還要帶她北上去看王喆夫妻。”
馮蘅言笑晏晏:“天下女子,沒有不敬仰林女俠的。我雖不會武功,但識得幾個字,想著去女兵營裡做個文書也算為國出一份力。”
辛棄疾打趣道:“藥師也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