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光不僅落在劍山上,還落到了崖底,落到了兩個白衣男人的衣衫上。
星光照白衣,很是好看。
三兩站在竹樓前,看著那兩個男人的背影,皺著眉頭。
當然,他的視線更多的是放在葉長亭身上的。
這位陌生的男人,一身氣息竟然和朝青秋相差無幾。
即便要差一些,也不會差太多。
這讓三兩很是不解。
朝青秋是滄海,已經是這世間唯一的劍仙,你難不成也是?
可你要真是,為何我之前一點都不知道?
是某位劍仙轉世還是彆的什麼?
三兩眼裡的疑惑越來越多。
但始終還是沒有看出什麼來。
站久了,便覺著無趣。
轉身回到竹樓,便順手關上了門。
四兩趴在窗邊,看著那條小溪前的兩人,笑著說道:“當年柳巷也不過如此吧?”
三兩反駁道:“誰說的,柳巷那氣度,是他們能比得嗎?”
四兩直截了當的打斷三兩的話,直白道:“柳巷有個啥氣度……要不是成為了滄海,誰願意搭理他?”
三兩無奈道:“你能不能摸著良心說話?”
四兩哼了一聲,“我是劍鞘,我哪裡來的良心?”
三兩心底想著,你不僅是劍鞘,你還是個女人,自然是不講道理的。
隻是這種話,他自然是沒有說出口的,要是說出口了,今天就真的不得安寧了。
……
……
看著星光落在溪水上,讓溪水呈現出來一副極美的畫卷。
朝青秋開口說道:“有我有個朝青秋,又有什麼用?”
當日在白魚鎮的時候,朝青秋一劍斬開鎮妖碗,在鎮妖碗裡放出一尊大妖,由此,便讓妖族多了一位大妖。
當然,平南的出現不見得便會讓妖族多出一位大妖,因為妖土便隻有那麼大,疆域早已經劃分好,若是憑空多出一位彆的什麼大妖,不用人族擔憂,妖族便要內部做出些事情。
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在當初北海出現北冥的時候,才有了妖土大妖出手,當然,也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讓葉聖當日雖然怒極,但並未太過於不可接受。
妖土即便是再多出一位大妖,對於葉聖來說,也無法讓山河和妖土的實力對比發生傾斜,影響不了人間大勢。
既然影響不了,那便是小事。
同理可得,妖族多出一位滄海境沒有什麼作用,那麼山河這邊有一位舉世無敵的朝青秋,雖然有可能讓戰局出現傾斜,但說起影響整個戰局,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這個人間大勢,一人很難影響。
葉長亭撫摸著劍鞘,看著星光說道:“既然有你一個朝青秋,和沒有你一個朝青秋沒有什麼影響,那就是說這又是一個局了,你們總是下棋,一點都不覺得累?”
朝青秋笑道:“要是這世間的事情,都可以用一劍來解決,我何必這麼煩惱,又何必做這些事情。”
葉長亭沒有急著說話,他想起了某些事情,那裡的事情,還當真可以用一劍來解決,隻是那個持劍的人,一定得是他而已罷了。
朝青秋說道:“我之前便說了,那落子的手法不像是梁亦,這一局棋倒是才有點道門的風範,看來是有人知道我們去找過劉道年了。”
葉長亭皺眉道:“那做的這麼明顯,不就是明擺著讓你知道的嗎?”
朝青秋說道:“有可能劉道年也是這個局裡的人。”
之前他們在慶州城裡見了那位行將就木的劉聖,他們甚至還談妥了一些東西,最後朝青秋知道了一些東西,葉長亭不知道。
反正他不是這個人間的人,知道這些事情,也沒有什麼用。
他就是來找一個人的。
說是找一個人,但說起來還是找一個答案。
一件事,他在書裡沒讀到結果,於是便隻能進入書裡找了。
朝青秋問道:“你到底什麼時候走?”
葉長亭淡然道:“要不你再給我斬開一次天幕,我就跟著走了。”
朝青秋皺眉道:“你走了我怎麼辦?”
葉長亭有些怒意,“朝青秋,說話彆那麼惡心。”
朝青秋揉了揉腦袋,不再說話。
他本來對人間便有了些倦意,若是沒有葉長亭,他說不定會強自再撐一段時間,但有了葉長亭之後,朝青秋反倒是不想撐了。
人間已倦,是時候去看看天外風景。
就算是不能去天外,也該做些彆的了。
“這個局既然是雲端布下的,那我便去看看雲端,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葉長亭揉著眉頭,歎了口氣,“開始落子了,你要怎麼應對這個起手式?”
朝青秋問道:“儒教都還沒來,急什麼?”
葉長亭說道:“你要入這個局,能全身而退?”
要是儒教和道門再真的聯手布局,為得便是把朝青秋抹殺,免得他影響這個人間的話,絕對不會像是之前那般簡單,一定會是雷霆手段,即便是最後把一兩位聖人性命搭進去,隻怕都很有可能。
畢竟朝青秋之前在白魚鎮的那一劍,落下的時候,便實在讓不少聖人都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若是放任朝青秋,這山河之後會怎麼樣,還真說不定。
而那一劍可以說是朝青秋的一劍,也可以說是朝青秋的落下的一子。
自從他成為滄海開始,便一直在和聖人們博弈,之前有來有往,有輸有贏。
隻是這些時日,顯得開始有些急了。
之前是在一些小事上落子,現如今落子的則是在一些大事上了。
那些棋盤上,隨意一步走錯,都很可能讓事情發生不可逆轉的變化。
三教聖人們家底豐厚,可以隨意落子。
但朝青秋就那點東西,落子一旦有些偏差,就是全盤皆輸。
所以說朝青秋這些年落子,一直都極為謹慎。
容不得半點差錯。
“可是你為何急了起來呢?”
葉長亭問道。
其實他也知道答案。
朝青秋已經說了很多遍。
朝青秋說道:“倘若重新活一遍,我不太想練劍了。”
葉長亭一本正經的說道:“你鋤地可做不好。”
先是一陣沉默,然後片刻,便響起了一陣爽朗的笑聲。
驚亂了星光。
——
夏蟬不僅僅會隻在某一個地方才有。
當然,常年氣候偏低的妖土可能要推遲很久才能聽見蟬鳴聲。
但學宮不是什麼特殊的地方,有夏蟬聲很是正常。
學宮除去修行的讀書人之外,還有許多少年,他們往往才入學宮,在學習修行法門的同時,也在讀書。
學宮作為天底下最大的一座學堂,有著世間最有學問的掌教蘇夜,有著在彆處很難找到的教書先生。
有幸在學宮裡讀書,即便是最後因為修為不夠而被請出學宮,怎麼看都會是一件很幸運的事情。
隻是這些少年畢竟還是少年,雖然知道學宮是難得的好地方,但也不見得真能克製得住少年人貪玩的天性。
比如今日,學宮
對於王霸之術研究最深的劉夫子在溪邊講學,並不是對那些已經學有所成的學宮學子,而是對才入學宮的那些少年講學。
時值夏日,雖有蟬鳴聲,但更多的還是溪旁的蚊蠅,劉夫子穿了一襲長袍,足以遮擋身體絕大部分地方,更為重要的是劉夫子是一位太清修士,境界深厚,蚊蠅怎麼能夠近身。
他自然不擔憂這些。
可是一眾在溪邊聽劉夫子講學的學子們便是瘙癢難耐了。
宋沛坐在某個偏僻的地方,雙腿早已脫了鞋襪放入了溪水裡,但其餘地方仍舊是被咬了不少包。
很快便紅腫了一片。
與他臨近的一個少年,是某位在學宮裡也很有聲名的夫子的學生,但怎麼看也沒有掌教弟子宋沛的地位高。
看著宋沛把腳放進溪水裡,那少年低聲提醒道:“宋師弟,劉夫子最是講規矩的,你這樣不合禮儀,隻怕等會劉夫子生氣了,師弟要被打手心了。師弟縱然是掌教弟子,但總歸也要講點規矩的,不然怎麼做我等表率?”
少年這一番話,有理有據,依著誰來看都沒有問題,宋沛掬起一捧水,喝了口,然後趕緊把腳從溪水裡拿出來,然後迅速的穿好鞋子,低聲說道:“楊師兄提醒得是,我散漫慣了,還不是太懂學宮規矩。”
那少年依舊低聲道:“師弟既然有幸成為掌教門下學生,有掌教大人教導,自然是不用旁人多說的,隻是學宮的學子太多,難免會有人會對師弟非議的,這種人不管放在何處都不能杜絕,師弟要小心才是。”
宋沛點點頭,再度道謝。
兩人這一番低聲交談,其實早已經落在那劉夫子的眼底,隻是顧忌宋沛的掌教學生身份而已,要不然早便動怒了。
此刻見兩人不再交談,而且宋沛還對做了一個表達歉意的表情,這讓劉夫子心情頗為舒暢,講起課來,聲音便都要大了幾分。
甚至在他心裡想著,宋沛果然不愧是掌教的學生,小小年紀便有這般不凡,再加上修行天賦也不算低,隻怕真是以後顧緣在學宮唯一的敵手了。
顧緣作為學宮的讀書種子,雖說年紀比起來葉笙歌,要足足小了十來歲,但不管怎麼看,修行天賦不低那位梁溪道種,現如今都已經是太清境的修士,而且看樣子,要不了多久便能破開太清境,成就朝暮。
這種修行速度,不知道和那位梁溪道種相比,會不會更快。
那位道種如今不過而立之年,便已經是朝暮境的修士,才短短二十多年,他便來到了朝暮,這讓那些平日裡自詡天才的修士,隻怕是臉上也火辣辣的疼。
就好像有人當著他們的麵,打了他們一個巴掌一樣。
顧緣年紀小,但也是快要碰到朝暮的門檻了,要是能在這二十歲的年紀成就朝暮,不說彆的,至少便肯定是這世間有史以來,最年輕的朝暮。
絕對不會有半點意外。
隻不過少年天才又如何,隻要沒有走到最後,這一切都不能有定論,畢竟大道還長,誰能走到儘頭不一定。
誰能先一步走到儘頭,也不一定。
先落筆的不一定能先畫完那副畫。
後落筆的也不一定後畫完那副畫。
後來居上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
想到這裡,劉夫子一下子有些失神,等到回過神來,發現日頭已然西斜,他笑著站起身,說了聲下課,便自顧自離開溪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