臉色本來便慘白的劉梅遠聽到這句話,似乎臉色又白了幾分,山上修士雖說都是需要世俗百姓仰望的存在,但即便是山上,也有規矩方圓,說到底延陵境內的儒教正統修士,都並非是一味修行,讀書人的那些個道理,不也是他們流傳出來的?就像是劉梅遠所在的那座仙岩書院,老祖是一位修行境界已經是半步登樓的春秋境修士,在延陵境內,乃至於在山河當中,雖說說不上是什麼頂端的修士,可怎麼說也不會被人輕視了才對,可即便如此,老祖平日待人處事也並未如其他人所想的那般高高在上,對人依然是和藹可親,即便是才入書院的年輕學子,若是捧書到老祖房前請老祖解惑,老祖大抵也不會自持身份說是這等問題去問書院裡的先生便是,而是八成會接過書,仔仔細細向請教那人闡述他理解的答案,說完之後,或許老祖還要說上一句,他的答案或許不對,等到有一天你能找到更好的答案的時候,記得來告訴他一句。
就是這樣一個老祖,才讓仙岩書院從一個名不經傳的小書院在這百年之間便一躍而成這延陵北境的四大書院之一,在延陵北境,要是說修行,老祖或許不敢說是第一人,可要是說起學問,隻怕老祖敢認第二,也無人敢去坐上第一的位置。
可越發是這樣講道理的老祖,才讓劉梅遠覺得難辦。
若不是如此,他何至於到洛陽城求助之時也不敢說清楚事情始末,不就是怕洛陽城到時候傳訊仙岩書院,將此事揭露,那到時候不管他劉梅遠到底是有幾分天資,在修行大道上能走多遠,八成都要被嚴加懲治,說不定到了最後,他就連在仙岩書院待下去的資格都沒有了。
因此當李扶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便實在是可知他現如今內心便激起多少波濤。
劉梅遠看了一眼神情平靜的李扶搖,沉默片刻。
他若不是重傷……
李扶搖若不是在之前如此輕易便將那魁梧漢子擊敗……
劉梅遠神色複雜,最後長舒一口氣,淡然道:“雲露,之前種種,皆因我一時糊塗,犯下大錯,才導致今日局麵,說到底,還是我劉梅遠對不起你,隻不過你需知曉,我是書院的讀書人,你是一介山澤野修,其中差彆,想來不是三言兩語便能說清楚的,我是不可能與你長相廝守的,若是你執意要如此,那便取了我的性命吧,劉梅遠能夠死在你的手裡,此生足矣。”
本來臉上儘是悲苦之意的童顏女子,聽到了這樣一番話之後,神色微變,臉上神色複雜,仔細一看,竟然是緬懷嬌羞遺憾等不一而足。
李扶搖伸手按住劍柄,靠在馬車車轅上,對身旁的袁夏低聲問道:“袁將軍,你覺得這位劉先生,雖說有幾分真?”
說話之時,李扶搖故意將一縷劍氣放出,用以隔絕外人探查,顯然便是不想讓劉梅遠聽見。
袁夏苦笑道:“依著老袁這麼些年過來人的看法,這位劉先生,不過
是嘴花花而已,大抵還是不想被書院懲戒,其實要不是李仙師那一番要將此事告訴仙岩書院,指不定劉先生連這些言語都懶得說出口,那女娃也是單純,三言兩語便動搖了心思,此刻劉先生要是眼角再擠出些淚水,也就成了。不過劉先生這邊的事情要是了結了,之前那樁事怎麼算?若是這個時候,咱們執意要讓那魁梧漢子償命,隻怕算是不給劉先生麵子,到時候劉先生回到了書院,在書院吹上一陣歪風,隻怕是因小失大。”
李扶搖皺眉道:“今夜這件事情本就不大,若不是之前咱們這位劉先生一直不敢出麵,也不會如此,隻是不管如何,既然死了一人,便至少要付出代價才行,至於洛陽城和仙岩書院的情誼,也不會因為此事而出問題。”
說到這裡,袁夏當即明了,他點點頭,輕聲笑道:“那位劉先生,今夜過後,想來對咱們這些山下人也要‘真心實意’一些了。”
李扶搖不再開口,隻是有些出神,他也在想些事情。
那童顏女子手上輕輕拂過小腹,帶著淚水笑道:“既然如此,那今後天高地闊,你我便各行一方,一彆兩寬,你也不必愧疚,我不再掛懷。”
說這些話的時候,言語之中的淒涼之意,誰都聽得出來。
那被李扶搖一劍刺中小腹的魁梧漢子忽然站起身,怒道:“你這負心漢子,汙了我妹子的身子,吃乾抹淨之後,就想撇乾淨,老子第一個不答應!”
劉梅遠本來在那童顏女子開口說完之後便覺得大事已定,此刻偏偏聽著這個魁梧漢子又開口,按耐住心中怒意,強自鎮定說道:“高兄,雲露都已經放下,你又何苦糾纏不休?若是真要動起手來,這位李先生,可不會劍下留情。”
魁梧漢子一擺手,冷笑道:“你少要東拉西扯,老子就說一句話,今天要不你就跟老子走,去和我妹妹拜堂成親,要麼就把命留在這裡,兩者之間,便看你怎麼選!”
童顏女子站在遠處,似乎心有不忍,她輕聲喊了一句哥。
魁梧漢子頭也不回,咬牙說道:“老子就這麼一個妹妹,就這麼一個親人,老子就算是死,也不能讓她受半點委屈。”
劉梅遠轉身對著李扶搖行過一禮,輕聲問道:“不知李先生覺得此事作何解決才是?”
李扶搖麵無表情,這位仙岩書院的讀書人還真是很會為人處世,兜兜轉轉最後把事情反倒是往他身上推。
李扶搖轉頭看向那魁梧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