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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之癢 喝豆奶的狼 86665 字 2個月前

第41章

對於連珩,餘景一直不知道要怎麼辦。

要說拒絕他也明確拒絕了,冷處理吧他也冷了一段時間。

隻是之後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跟開火車似的哐哐往臉上砸,人都進醫院了,他總不能還冷著。

可是回應又是不可能的。

先不說中間橫著個祁炎,那喜不喜歡全憑感覺,又不能真跟月老係紅線似的,這人不行換一人重新係。

餘景他就算想,也沒那個能力。

雖然話聽著很感動,但肢體接觸還是沒什麼必要。

餘景淺淺歎了口氣,把連珩的手指頭再一根一根從自己的手上掰下來。

“不要這樣,”他低聲說著,“阿姨會看見。”-

手術完第二天連珩就能撐著身子在床上小幅度移動了。

他躺了太久的時間,腰背都受不了。

好不容易側個身,舒服得直蜷腳趾,特彆是餘景再在背後捶捶按按,那簡直美好得冒泡泡。

徐楊在病房裡呆了兩天準備回家,剛好坐連珩爸爸的順風車送到家門口。

餘景沒走。

一是連珩不讓他走,二是他回去了也不知道乾什麼,三是連阿姨照顧連珩有些時候不太方便,那些不方便的事情,就落在了餘景頭上。

其實他也不太方便。

“你看著我我尿不出來。”

餘景把頭偏過去。

半分鐘後,連珩忍不住笑:“不行,我還是尿不出來。”

餘景麵無表情地收起尿盆:“尿床上吧。”

連阿姨有點擔心,暗搓搓地詢問:“你不會傷到那裡了吧?”

連珩眼睛一瞪:“那不可能!”

餘景忍著笑。

“哎呀你最好哪哪兒出點毛病,”連阿姨放心下來,也開始漫無目的地隨嘴扯,“腿折了就折了,躺屋裡媽養你,最起碼留條命吧,也不至於我天天擔心。”

她閒不住嘴,說話又快又密,醫院裡住了兩天,連珩沒少挨他媽的罵。

不過被罵了也挺開心,跟聽相聲似的,樂嗬嗬地挨著。

這樣鬆弛的母子關係不存在於餘景的生活中,他從小就很羨慕。

隻是以前餘景單純的覺得自己的媽媽對自己要求比較嚴格,安慰自己本質上都是一樣的。

可現在看來,卻還是有些區彆。

不經意想到自己的父母,餘景垂下眼睫,多少有些失落。

隻是這股子悲傷還沒完全具體化,很快就被一窩蜂湧進病房的探望者給衝散了。

一行人中有幾個穿著警服,應該是私下裡商量好結伴過來的。

餘景一個不認識,很自覺地拿了熱水瓶出去接水。

再回來時聽見有隱隱約約的哭聲,走近床邊才看見,對方是個大不了他幾歲的女人。

女人身邊還站了個眼淚汪汪的小丫頭,是連珩已經殉職的前隊長的女兒。

連珩逢年過節就經常帶她出去玩,所以餘景眼熟認識。

或許是聯想到了自己已經去世的丈夫,女人對於這種意外格外恐懼,連阿姨環著她的肩膀,不住地安慰。

餘景像個背景板一樣杵在旁邊,看連珩和一群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

他大部分都在聽彆人說,有時候會牽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幾人刻意壓低了些聲音,餘景聽不見具體內容,但也能從那幾人之間看見連珩表情嚴肅,甚至微微皺了眉頭。

這樣的“連隊”和半小時前死皮賴臉硬勾著他手指頭的“小珩”有點兒割裂,餘景暫時無法把這兩個形態給結合到一起。

而導致這樣的原因,或許是餘景對連珩記憶空白的那七年。

高考後他毅然決然和祁炎離開,大學四年,工作三年,直到祁炎的公司穩定下來,生活也變得越來越好,餘景這才鼓起勇氣回的家。

這七年,他隻顧著悶頭跟著祁炎往前走,愧疚與悔恨每天每夜都在折磨他。

餘景沒有其他精力分給連珩,去關注對方都在乾些什麼。

至於再和連珩有了聯係,對方也早就大學畢業參與工作,一改他記憶中又矮又瘦的弱雞模樣,變得高大而又可靠。

期間吃了多少苦,或許隻有他本人知道了-

快到中午,連阿姨帶著還剩下幾人出去吃飯。

他們大多是從B市過來的,下午還得趕回去。

餘景沒去,留在這兒陪連珩。

剛才還熱熱鬨鬨走路都不通暢的病房突然清冷了下來,隻剩餘景和連珩麵麵相覷,還真有點不太自在。

“想尿尿。”

連珩開口一句話餘景就沒繃住。

他抿唇忍住笑意,從床底下拿了尿盆。

連珩艱難地挪動著身體:“我憋一上午。”

餘景更想笑了:“沒看出來。”

就剛才連珩那一臉嚴肅的樣子,哪裡像在憋著尿。

“你彆在這。”連珩有點難受。

餘景拒絕:“我不給你端著你怎麼尿?”

“我自己端著。”

“端不住,快尿。”

兩人僵持不下,連珩的耳朵一點一點紅起來。

餘景忍不住調侃他:“之前那麼勇猛也沒見你害點羞。”

連珩詫異抬頭,欲言又止:“餘景,你也就趁現在威風威風。”

餘景:“……”

“行了,快尿。”

幾分鐘後,連珩滾進被子裡。

餘景去了衛生間。

出來時看見病床上的人遮得隻剩一個頭頂,忍不住笑道:“沒臉見人了?”

連珩頂著熟透了的腦袋,扒拉下被子:“怎麼可能?我那兒正常著呢。”

他看向餘景,另有深意。

餘景眯了眯眼:“收收心思。”

連珩:“……”

他坐在床邊,拿過果籃裡的一個蘋果,垂眸開始削皮:“小珩,你前一段時間和菜楚楚聯係過嗎?她有跟你說過什麼?”

餘景其實早就想問這些了,隻是昨天連珩話說不清楚,今天早上又有人探望,一直拖到現在才終於有了機會。

“有,”連珩衝他挑了挑眉,“親我一下我就告訴你。”

餘景的動作一頓。

連珩以為餘景會罵他兩句,或者含糊著催他快說。

但餘景也就隻是頓了一下,然後沉默著把手裡那個蘋果削完。

“我錯了。”連珩道歉道得從善如流。

餘景把蘋果切成小塊裝進小碟裡,再插上牙簽放在病床上的小桌上。

他自己則拿著那個蘋果核,坐在昨天和徐楊吃晚飯的地方,麵對著窗外慢慢啃著。

“餘景,”連珩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我不說了,你彆生我氣。”

餘景“嗯”了一聲,沒有其他動作。

他沒在生氣,心裡更多的是無奈。

沒辦法麵對這樣的連珩,乾脆就背過身去。

一個蘋果核被餘景啃得乾乾淨淨,他起身去丟,卻驚恐地發現連珩竟然在床上坐了起來。

昨天剛動手術保住的左腿打著石膏,被牽引繩吊著,跟秋千似的晃晃蕩蕩。

餘景三魂七魄嚇走了一半,一個健步衝上去按住連珩肩膀,想把他給按回床上躺著,又怕傷著對方。

“你怎麼?!”他急得一時半會兒話都說不出來了。

連珩坐在那兒,微微仰著臉:“你要接受不了我就不那樣了。”

餘景又“嗯”了一聲:“你好好躺著,彆受傷了。”

連珩躺得腰酸背痛,坐會兒也不是不行。

餘景把掉在地上的蘋果核撿起來丟進垃圾桶,再給他後背墊了兩個枕頭。

“腰好酸,你能給我砸砸嗎?”

餘景坐在床邊,隔著藍白相間的病號服輕輕砸著腰。

連珩也不兜圈子,說了些和菜楚楚交談過的事情。

“她自信得很,覺得祁炎不會真的動她。至於報警,可能隻是小情侶間的情趣吧。”

“小情侶”這三個字在餘景內心刺了一下,他有點懷疑這是連珩故意的。

“如果出軌真像祁炎所說隻是意外,菜楚楚不會這麼大膽把事情鬨這麼大——”

“我知道,”餘景呼吸急促,匆匆打斷他的話,“這些我都知道。”

“我隻是不懂祁炎為什麼想要菜楚楚的命,而且昨天我聯係上他的時候,他又說沒必要了。那菜楚楚以後還有危險嗎?祁炎他到底想乾什麼?”

昨天菜楚楚能第一時間被轉走,其中肯定有祁炎乾涉。

而現在她基本就被祁炎捏在了手裡,真想弄死簡直輕而易舉。

“我就是有點擔心祁炎會不會真乾傻事,雖、雖然我跟他沒什麼了,但是好歹這麼多年……”

餘景在此中斷,說不下去了。

病房陷入沉默,或許除了祁炎誰都不清楚到底是什麼情況。

“祁炎沒必要騙你,如果他真想讓菜楚楚消失,轉院的當晚就應該動手。這種事最好趁亂,拖到現在應該不會再行動。而且你也報警了,警察那邊會有人盯著。草已經被打了,蛇不會再咬人的。”

餘景微微鬆了口氣。

“不過還是找個時間當麵問問吧,她估計也傷得不輕,得過段時間。”

餘景有點愣神:“當麵?”

“嗯……”連珩微微拖著聲音,皺了皺眉,“其實我一直有一個猜想,不過它現在隻是一個猜想,等我腿好了,菜楚楚那邊應該也能清醒一點。祁炎這次是真想要她的命,她要是知道害怕,會再聯係我的。”-

餘景以為連珩說的“腿好一點”最起碼的半個月朝上。

因為他問過醫生,這種情況得最少一個多月才能拄拐下地。

然而連珩卻不按常規,身體力行給餘景展示了一番自己優秀的身體素質,僅僅在術後剛一周就直接出院回家。

醫生勸他租輛車躺著,他嘴上答應,轉頭就坐上了他爸的小轎車。

期間除了裝柔弱硬往餘景身上倒之外沒什麼彆的毛病。

震驚餘景一百年。

不僅如此,連珩還拒絕了跟爸媽一起回家,反手撈著了餘景,堅持要回自己家裡,說餘景會照顧他。

餘景:“……”

努力抽手了,但抽不開。

在連珩父母的注視下,他格外尷尬:“叔叔阿姨,我還是不——”

“你就去照顧他吧。”

連阿姨一句話直接把餘景給說閉了嘴。

連阿姨扯了扯唇角,笑著說:“我照顧著不方便,你叔叔又要上班沒時間。平時我做好了飯送過去,你和小珩也這麼久沒見了,他好不容易休息,你多陪陪他吧。”

餘景張了張嘴,總覺得這番話突然從連阿姨嘴裡說出來,好像合情合理,但卻又有些說不出來的奇怪。

短暫的停頓後,連阿姨看向餘景的笑容多少有些僵硬。

像是尷尬,又帶著點手足無措。

“謝謝媽。”連珩的聲音微微發啞。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餘景仿佛在連阿姨眼中看見一閃而過的水光。

“謝我做什麼?謝謝小景才對。”

餘景還有點摸不著頭腦:“啊?謝我?”

“爸,”連珩又看向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的連父,“你覺得呢?”

連父把臉偏向一邊,也隻是歎了口氣:“你媽說什麼就是什麼。”

第42章

餘景和連珩父母分開時總有一種很怪的感覺。

特彆是他送對方出門時兩人回頭那一眼,欲言又止,淚眼摩挲。

舉個不太恰當的比喻,特彆像托孤似的,就這麼把這兒子交在了自己手上了。

餘景:“……”

他若有所思地關門回房,卻在下一秒看連珩麵部猙獰,手腳並用,扒拉開自己的半邊襯衫,露出那一片欲迎還拒的胸肌。

“快點,我要洗個澡。”

餘景的正常腦子一時半會兒沒反應過來:“什麼?”

作為一個剛出院的病號,一雙胳膊腿被石膏綁了一半,身上到處都是零零碎碎的傷口。

還洗澡?

不許洗澡!

“沒事,”連珩繼續低頭和他左邊手臂鬥智鬥勇,“過遍熱水當消毒。”

餘景被這一驚世駭俗的言論給震驚得半晌沒接上話。

等反應過來,當即按下對方胡亂折騰的手:“老實點!”

這話耳熟,多半出自連珩口中,他倒是沒想著有一天能聽見彆人對自己這樣嗬斥,當即愣了愣神:“怎麼?逮捕我?”

聯想到對方職業,餘景也有點想笑:“傷口不能沾水,洗澡你想都彆想。”

“我這一星期躺的都快臭了,”連珩抬了抬自己打著石膏的手臂,“真的,你聞聞。”

餘景不乾那種傻事。

“洗洗吧,洗洗吧,”連珩攥著餘景的衣擺,就差在床上撒潑打滾,“真的難受。”

餘景被磨得人腦殼疼,隻好端來一盆熱水,準備簡單給連珩身上擦一擦。

結果盆還沒放下,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不用脫褲子。”

連珩一挺腰,把褲子又給提上了。

“你能不能彆亂動了?”餘景摸摸他腿上的石膏,仔細查看了一下頭尾連接處,“按常理來說你現在都不能出院,彆在家折騰出問題了,我怎麼跟你父母交代?”

連珩笑著說:“能怎麼交代,交代是我折騰的唄,我這麼大人了,自己也會交代,你還真把我當弟弟,覺得要一輩子對我負責?”

餘景:“……”

他以前怎麼沒覺得連珩這嘴怎麼這麼欠?

“再吱聲你自己洗。”

連珩當即把嘴給閉上了。

毛巾浸在熱水裡,餘景卷了衣袖,擰乾毛巾,握住連珩那隻尚且健在的手腕,包住手背。

他擦得很仔細,五根手指都單獨擦了一遍。

等到毛巾的溫度降下來,再重新浸回盆裡,搓洗兩下,繼續擦手掌心。

連珩指尖一勾,餘景煩躁把他的手拍開。

聽得沉沉笑聲,掀起眼皮看過去,是連珩笑彎了的眼睛。

手指隔著毛巾,擦過肌肉緊實的手臂。

大約是水汽蒸騰帶走熱量,偶爾觸碰到溫熱的皮膚,能感受到表麵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你冷?”餘景問。

連珩大言不慚:“我熱。”

餘景把毛巾蓋他臉上。

又聽得連珩嗤嗤的笑。

餘景很擅長照顧人。

當然,不是天生的。

大學剛畢業那會兒,祁炎出去談生意經常喝得爛醉回來。

一身的酒氣,往床上一倒就不省人事。

餘景給他換衣服、擦身子。

有時胃吐空了,後半夜餓得厲害,餘景就得看祁炎心情起床給他煮粥或者下麵。

那時不覺得麻煩,隻覺得心疼。

祁炎白天一門心思掙錢,晚上喝醉了才能窩餘景懷裡絮絮叨叨說著零碎的情話。

餘景聽著聽著就睡著了,夢裡都是祁炎的聲音。

“在想什麼?”連珩盯著餘景看了許久,突然冷不丁問了一句。

餘景回過神來,對上連珩的視線,一時間也有些茫然:“嗯?”

“在想祁炎?”

“嗯。”

連珩問得大大方方,餘景也懶得遮遮掩掩。

“你以前這麼照顧過他嗎?”

餘景的動作一頓,抬眸看向連珩。

連珩毫不遮掩地與他對視,眸中平靜,等著他的答案。

餘景重新垂下視線:“嗯。”

“那你以後還這麼照顧他嗎?”

餘景忍無可忍:“連珩——”

連珩打斷他的話:“我就沒一點可能嗎?”

“沒有。”

餘景乾脆地扔下這麼一句話,端著盆出去換熱水。

隻是再回來的時候,連珩依舊追問著:“既然你都跟他徹底談崩沒有可能,為什麼不考慮一下我?”

“你是我弟弟——”

“我才不是你弟。”

餘景抿了下唇,把毛巾搭在水盆邊緣:“再這樣你就讓阿姨來照顧你吧。”

連珩後槽牙一磨,咬肌緊繃,目光偏向一邊,死死盯著那一處巍然不動的窗簾尾擺。

餘景等了片刻,又重新拿起毛巾。

連珩閉著眼,向他伸手:“我自己擦。”

餘景在他手心上打了一下:“彆鬨小脾氣。”

“誰跟你鬨脾氣?”連珩睜開眼,滿臉不悅,“你給我擦起來了你負責?”

餘景:“……”

他反應過來後也一腦門的火,把毛巾往連珩手上一扔:“你讓阿姨過來吧!”

他氣衝衝地出了臥室,在客廳一角又停下了腳步。

不照顧連珩,他又去哪呢?

不用工作了,也沒家可回了,接下來乾什麼呢?餘景不知道。

正茫然不知所措,身後的房間突然響起手機鈴聲。

連珩的手機被放在桌上,也不知道能不能夠得著,餘景正糾結要不要回去看看,卻意外聽得“哐”的一聲,水盆灑了。

事情這不就來了。

電話是周老板打的,聽說連珩今天出院回了B市,特地致電問候。

連珩看著餘景擦地擰抹布,心裡堵得慌,說話也都蔫蔫的,很快掛了電話。

想說句“對不起”,但有總覺得最近說這幾個字的頻率有點高,瞬間自己都開始嫌棄自己。

於是就這麼擰巴著看餘景收拾完一地狼藉,又端來一盆熱水。

他把毛巾遞給連珩:“還自己擦嗎?”

連珩癟了癟嘴,接過毛巾:“餓了。”-

當晚,餘景睡在客臥。

隻是睡也沒睡著,輾轉到半夜起來,想去連珩房間查看情況。

結果連珩也沒睡著,兩人在一片陰沉沉的夜裡對上目光,一個轉身就走,另一個“啪”的一下拍開了燈。

“餘景!”

餘景趕緊回房間關上了門。

隻是關門也沒用,下一秒他聽見連珩的聲音隔著門板:“你不過來我就過去了!”

這事兒對方真能乾出來。

餘景又回去了。

“我就是想看看你有沒有事。”

畢竟醫院裡抬眼就能見著,這第一天回家,看不到還真有點心裡沒底。

“睡這兒,”連珩拍了拍他一米八大床的另一邊,“我翻不起浪來。”

翻不起浪也不行。

餘景拉過一旁書桌的凳子,在床邊坐下:“有事?”

“有,”連珩一本正經,“腿疼。”

這話沒摻半分假,從麻醉消退之後他的腿就沒消停過。

不過餘景知道,這點疼對於連珩來說連個屁都算不上,這麼明目張膽說出來,基本用來裝可憐的。

他雙臂抱胸,看他裝。

連珩看著好笑:“餘景,你現在對我就一點話都沒有了?”

以前他們一年見一麵的時候,吃頓飯都說不完的話。

現在不過才多久,半年不到。

餘景抿了下唇,表情溫和了些許。

或許是夜裡安靜,更容易讓人被感情驅使,推心置腹。

“小珩,阿姨跟你說了吧,我上次回家的事。”

連珩輕聲“嗯”了一下。

“祁炎出軌了,我的工作辭掉了,和爸媽也鬨翻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什麼也都不想了。連阿姨和連叔叔對我好,我從小也就把你當家人,連珩,求你了,彆真的讓我一無所有好嗎?”

他發燒還會有人擔心,吃飯也會有人在意,雖然餘景知道這些都隻是建立在自己照顧連珩的份上,但他還是很珍惜連珩父母對自己的這份類似親情。

“你這次受傷是因為我,我甚至都不敢和叔叔阿姨坦白。我就想照顧你到你康複,期間你不要讓我為難,行不行?”

餘景垂著視線,說完後輕輕歎了口氣。

他太累了,最開始整夜整夜地睡不著覺,擔心連珩,也擔心祁炎。

“所以你是因為愧疚?”連珩問。

因為愧疚來照顧他,因為愧疚說這些話。

也是因為愧疚,才願意浪費時間留在他的身邊。

餘景動了動唇,到底也沒否認。

平心而論,他和連珩之間不可能完全沒有關心,隻是這個時候說出口,反倒會讓對方誤會。

乾脆就不說了。

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如同浸潤這窗外的漫漫長夜。

連珩垂著眼睫,盯著一處看了許久,直到唇角扯出一絲笑來:“餘景,這種違心的話你對祁炎說過嗎?”

餘景一怔。

“祁炎說喜歡你的時候,你是不是先拒絕了他?說什麼‘你是男的,怎麼能喜歡我?’”

餘景狠狠打了個哆嗦,倏地站起了身。

“你就是這樣,永遠都在口是心非,祁炎逼著你答應你才會答應!到我就不可以?!”

餘景徑直走出臥室,摔上房門。

像是把一切都關在了外麵,不管不問-

隔天起床,兩人臉色都不是很好。

連珩那邊本就病中,生生熬了一夜後仿佛被妖精吸了陽氣,整個人蒼白著一張臉,甚至於印堂都隱約發黑。

而餘景這邊純粹就是被嚇的。

因為他驚訝地發現,連珩竟然扶著牆站起來了。

“才一個星期你就——”

連珩弱柳扶風般一晃身體。

餘景八百米衝刺過去,一把扶住。

連珩斜了斜目光,看著對方。

餘景架著他的胳膊,喉結一滾。

有點近了。

“彆胡鬨了趕緊回床上躺著。”

餘景皺著眉頭,雙臂結結實實箍著連珩的一條胳膊,用身體給他當單拐。

昨夜那場不歡而散像是夢中的爭吵,被今天的晨光一曬,沒人記得起來。

“躺不了,”連珩借病耍流氓,側了側身,用自己那條打了石膏的手臂虛虛環在餘景身側,低頭把下巴枕在他的肩頭,“菜楚楚找我了。”

餘景身體一僵:“什麼?!”

“提到這事兒你就關心,”連珩嘟囔著抱怨,“我約了今天下午,要一起嗎?”-

一起是肯定一起的,但餘景多多少少有點擔心連珩的身體狀況。

不過連珩本人壓根沒在意這些,坐上電動輪椅後感覺已經能滿世界亂跑。

雖然腰臀處多少還是有些不適,但顧不上了。

連珩沒想到菜楚楚會約他當麵交談,對方不僅沒有被祁炎處理掉,反而自由得讓人驚訝。

他不知道這小明星是真有手段,還是已經成了祁炎的棋子。

前者尚且不算太遭,可後者的話,這頓飯多半是場精裝鴻門宴。

要不是菜楚楚點名道姓要餘景過去,連珩還真不想讓餘景冒著個險。

可菜楚楚到底要和餘景說什麼?

威脅?炫耀?還是合作?

連珩帶入每一個選項,都說服不了自己。

他心裡隱約已經有了答案,或許對方就是那個咬人的兔子、跳牆的狗。

到了約好的包廂,連珩率先推門。

裡麵隻坐著菜楚楚,除卻臉頰上的大片傷痕,她麵色蒼白得像個女鬼。

餘景緊隨其後,把門關上。

這是他第一次見這個女人,比想象的還要更平靜一些。

或許是經曆太多反倒看淡了這場鬨劇,餘景控製著呼吸,儘量讓自己不那麼狼狽。

預料中的劍拔弩張並沒有開始。

菜楚楚一言不發,隻是抖著手,從包裡拿出一張巴掌大的照片。

連珩的臉色“唰”一下就變了。

他撐起身想去拿,卻快不過餘景先一步接過了那張照片。

黑白的扇環影像,上麵是看不清的輪廓圖案。

餘景都不用仔細去看,就知道這是一張B超照片。

他隻覺得額角突突直跳,眼前同樣一陣黑一陣白。

心底或多或少已經有了猜想,卻擰著眉仍不願麵對。

“你是不是看不懂?”菜楚楚指著其中一點陰影,聲音沙啞,“這是一個月大的小孩。”

“他死了,死在半個月前的車禍,死在祁炎手裡。”

第43章

連珩愣在原地。

倒不是因為菜楚楚拿出來的這一張照片,而是照片中夭折的孩子隻有一個月。

一個月,那豈不是——

“嗬啷!”

餘景一時頭重腳輕站不穩當,後撤時撞到了一把椅子,狼狽地跌坐其上。

連珩咬牙撐起身體,按著桌邊挪過去,握住餘景的手腕:“餘景?”

可緊接著,菜楚楚抖了抖肩,笑出了聲:“真可憐啊……”

餘景還捏著那一張照片,死死地盯在上麵,整個人麵色蒼白,劇烈地顫抖著。

他的耳邊全是牙齒相撞的“咯咯”聲響,偶爾傳進幾句菜楚楚的冷嘲熱諷,句句全都如鋼針般紮在心上。

“祁炎就是個騙子,對我說憧憬家庭,對你說渴望愛情,實則就是貪心不足,什麼都想要。他今天能對我下手,明天就能讓你消失,你以為他多愛你?其實我們都一樣,被他騙的團團轉罷了……”

餘景木訥地抬頭,看菜楚楚笑完了,眼底又生出幾分寞落。她頓了頓,盯著餘景手上的那張照片,自嘲般自問自答:“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不要,你又算得了什麼呢?我又算得了什麼呢?”

連珩皺了皺眉:“你說了這些,不怕祁炎對你動手嗎?”

菜楚楚彎腰拿起自己擱在座位上的小包,抬手理了一下她微卷的長發:“我不陪他玩了,大不了就是死,誰怕誰啊?”

菜楚楚離開後,房間裡靜了很久。

她沒帶走那一張照片,餘景就一直捏在手裡。

腦子裡亂糟糟都是過去的事,盯著那一團小黑點,仿佛能聽見祁炎曾經對他說的話。

“我媽當初懷孕之後我挺高興的,不管是男孩女孩,覺得終於有個跟我流著一樣的血的人。”

“隻不過後來被我爸一腳踹沒了,我當時沒什麼反應,但是現在還能記得我媽的哭聲。”

“在遇到你之前,我想結婚生個孩子,在世界上多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不過現在有了你,就不想了。”

真的不想了嗎?

還是有在想的吧……

餘景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照片裡那一小團陰影。

這是祁炎的孩子。

一個月大,根本看不出來什麼。

是啊,才一個月大。

眼淚滴落下來,打濕在手背上。

一滴,兩滴,直到控製不住浸濕一小片袖口。

一個多月前,他從職工宿舍搬出來,租了間房子,忙著操心徐楊的事。

也就是一個多月前,祁炎找上他的房子,站在門外說“你是真的不要我了”。

可同樣是一個多月前,祁炎和菜楚楚有了這個孩子。

原來一個人的心真的可以掰成兩半嗎?

上一秒還在苦苦糾纏乞求原諒,下一秒就可以毫無悔改繼續背叛。

“你說祁炎知道嗎?”

餘景忍不住問。

“他舍不得的。”

祁炎不會舍得讓這個孩子去死,或許他壓根就不知道菜楚楚懷孕了。

怪不得從那一晚之後祁炎就沒有任何消息,或許一直到現在,這一個多星期的時間,他都在懷緬這個世界上與他唯一有血親的家人。

可如果祁炎知道呢?他知道自己有一個小寶寶。

或許壓根就沒餘景什麼事了吧?

餘景哭著哭著,又特彆想笑。

這一切仿佛打了他一個響亮的耳朵,大聲嘲笑著他曾經的痛苦與掙紮。

隻有他一人沉溺過去無法自拔,也隻有他一人安慰自己想要挽救。

表麵華麗的大氅早就暗生蛆蟲,當他發現一處臟汙時,內裡早已破敗不堪。

他認輸了。

也認命了。

這世界有幾分真幾分假?

全然不在意了-

餘景哭過一場後就收斂了情緒,畢竟身邊還有一個瘸子需要照顧,不可能真就一口氣沒提上來暈在那兒。

他把照片收起來,再推著連珩一起回去。

到家時連阿姨做好了午飯過來,餘景怕對方擔心,還象征性地吃了幾口。

不過也就那幾口飯,吃完沒一會兒就全部吐掉了。

心底源源不斷往喉嚨裡送著惡心,就像當初剛知道祁炎出軌時那種生理上的反胃。

一旦有了個開頭,止都止不住,吐到胃裡空空,嘴巴嘗到苦澀,餘景都有點想笑,他不是第一次吐出膽汁來了。

其實他早該對祁炎死心,從發現了對方出軌開始。

可惜自己那時並不聽勸,像個縮頭烏龜似的自欺欺人,非得事情落到這種地步才肯看清現實,去承認自己的愛人早已死在了過去的回憶裡。

既然渴望正常的家庭,又何必弄得這麼狼狽?

餘景不是個死纏爛打的人,大大方方地離開豈不更加體麵。

餘景頭痛得要命,雙臂撐在洗臉池邊閉上眼睛。

突然,衛生間的門從外麵輕輕叩了兩下,連珩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還好嗎?”

餘景擰開水龍頭,漱了漱口,開門時下巴上還掛著水珠:“嗯。”

這或許是給他優柔寡斷最大的報複-

下午,餘景應連珩要求煮了點粥。

連珩不怎麼餓,煮粥也是想讓餘景吃一點。

他不能長時間下床,餘景就坐床邊上看著他。

一開始連珩還說幾句話,全被餘景用“嗯”給一個個終結。

沒辦法隻好緊急找來救兵,周老板拎著果籃來探望病人。

他之前在醫院他就去過,但那時人多,沒說上幾句話就走了,這會兒特地來活躍活躍氣氛,也讓餘景有點事做,免得胡思亂想。

這次甚至還多帶了一個人過來做飯。

連珩認識,那是對方半路撿來的小男朋友。

這就特彆好。

趁著外麵兩人商量著做飯,臥室裡的兩人也開始討論起來。

“真稀奇,”周老板坐在床邊剝開一個香蕉,“這事兒除了自己捱過去還能有什麼彆的法兒?”

“你之前不也有過這種被人甩了的不堪往事,之後又找了個小弟弟過得不也挺好?這不是挺正能量的嗎?你跟他聊聊唄?”

周老板嚼著香蕉的腮幫子一頓。

他看著連珩認真請求的樣子,恨不得一耳刮子蓋他臉上。

“連珩你丫真缺德啊,有這樣扒人傷口給自己療傷的嗎?”

“還傷口呢,我看你已經被治愈的差不多了,過來人,更好說服一些。”

周老板翻了個白眼:“那我之前相好的一堆,你讓他也去找?”

連珩“嘖”了一聲:“認真點。”

周老板癟了下嘴:“這事兒外力沒得幫,得他自己想開了走出來才行。”

連珩急了:“那他要想不開走不出來呢?”

“一輩子就這樣唄。”

“那不行。”

“你還不行上了?”周老板笑了,“你算哪根蔥?誰在意你的不行?”

連珩說:“時間和新歡總得選一個吧?我就不能加快一下他走出來的速度?”

“那你也得是新歡吧?”

“我怎麼就不能是?”

“新歡,得他同意。”

“……”

幾句話把連珩給乾沉默了。

“他們那麼多年在一起,又是白手起家到現在,憑什麼就讓人家這麼快忘了啊?”

連珩:“……”

他動了動唇,想說什麼,最後又閉上了嘴。

“天天勸彆人認清現實,你自己也認清一點,在他心裡,你沒那麼重要。”

“……”

連珩找人來是想讓他開解餘景的,結果兩根香蕉的功夫,對方把自己給說鬱悶了。

特彆是他鬱悶了一下午,晚上看著人家小兩口互相夾菜親親愛愛,這鬱悶程度簡直線性上翻,最後自己悶著炸。

“滾,快滾……”連珩受不了了。

周老板把自己的小男朋友送出門,再回頭告訴連珩:“慢慢來,彆把人逼急了。”

連珩趕緊把門關上。

開著他的電動輪椅折返回去,餘景正坐在客廳裡發呆。

數字電視卡在主菜單界麵,遙控器就在他手上,也不去按。

連珩過去,把電視關了。

“我吃一身汗,再給我擦擦吧。”-

餘景不能閒,一閒就發呆,一發呆就亂想。

於是連珩一天到晚忙於給對方製造麻煩,不是這酸就是那疼,要不就想吃手擀麵喝辣糊湯,反正什麼麻煩他就要來什麼。

餘景也不抱怨,連珩讓他做什麼他就做什麼,不會做的搜教程一點一點去學。

慢慢的,連珩下床的次數多了,也跟著在旁邊觀摩,偶爾上一上手,一下午很快就被這麼消磨過去。

又過去一星期,連珩左臂拆了石膏,人也能拄著單拐下地溜達。

他有事沒事就要餘景跟他一起出去遛彎,餘景便推著他的電動輪椅,溜到連珩累了,再一路坐回來。

直到九月初,徐楊要開學了。

連珩去了趟醫院複查,說是再過幾天就可以拆腿上的石膏了。

連珩談不上高興。

和餘景一起到家時不到十點,連阿姨買完菜幾乎就是後腳進門,驚訝他們怎麼回來這麼早。

餘景接過購物袋,說了連珩身體的恢複情況。

連阿姨和餘景一起進了廚房,忙不迭道:“小景,這一個月了多虧有你在家照顧著,不然就憑他那不老實的,指不定像上次一樣摔第二次。”

“上次?”餘景疑惑道,“哪一次?”

這個說來話長,事情也都過去一年多了。

由於工作原因,連珩受傷也都是家常便飯。

隻是像這次這麼嚴重緊急通知去醫院的隻有一次,那次任務特殊,麵對的罪犯也比較凶狠。爆炸的衝擊波幾乎能瞬間把人撕裂,連珩在他們隊長的掩護下才能撿回來一條命。

餘景如夢初醒:“就是那個……”

連阿姨點了點頭:“其實小珩當初要乾這一行,我和你叔叔是一千萬個不願意的,但他一門心思走到底,我們也管不住。”

她一邊摘菜,一邊絮絮叨叨地和餘景說著過去有關連珩的一些小事。

餘景垂了睫毛,想起自己當初的一意孤行。

他的做法的確是傷了自己父母的心,無可辯解。

可為什麼,連珩父母卻願意為了孩子原諒妥協,他的父母卻過了這麼多年卻依舊懷恨在心。

是不是有些東西得不到就是得不到,即便窮儘一生,如何爭取,都不會屬於你。

親情、愛情,友情。

父母、祁炎,連珩。

第44章

隨著徐楊的開學,連珩也拆除了腿上的石膏。

雖然醫生叮囑還不能長時間站立行走,或高強度的運動,但這些都不重要,因為連珩全都會無視。

他從能自己穿鞋後就開始恢複正常人的生活,悶不吭聲往外跑。

第一天餘景都不知道,起床沒找見人,差點跑警察局報警。

第二天長了點記性,天不亮聽見點動靜就知道出房間堵人,並且堵到了。

連珩叼了片麵包悄咪咪正要出去,見餘景愣怔怔地站在臥室門口看他,便又回來,跟上報行程似的,耐著性子跟他說工作特殊,這幾天到節骨眼上了,他不去不放心。

具體什麼工作餘景不知道,也沒去問。

他明白自己沒什麼立場,也沒資格去要求連珩怎麼樣。

最多隻能淺淺地表示一下抗議,並且提醒他的腿在一個多月前差點沒保住。

連珩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給了他一個ok的手勢,又要出門。

隻是這門都打開了,他腦子一抽又回來。

餘景還以為他回心轉意改了主意,結果這人手臂一張抱餘景一個滿懷,甚至餘景都有點微微踮腳,然後在對方還沒反應過來時又飛快放開。

“小珩!”餘景按下他的手臂,皺著眉。

“其實我想親一下你的,但你估計要生氣。”

餘景額角的青筋已經開始突突地跳了。

“我想想還是算了,怕你晚上不給我做飯。”

餘景沒好氣道:“你腿好了,我也就不住這兒了。”

“彆啊,”連珩瞬間瘸了一邊,“沒好呢,我帶傷上班,回家得好好療養。”

餘景轉身就要回屋。

連珩握著門把手,把自己擠在門縫裡麵:“覺得無聊就去找周老板喝點酒,他對象開學了,前兩天還對我唉聲歎氣呢。”

餘景酒量不行,喝了幾次都沒好下場。

他沒有繼續作死,而是去了趟醫院,探望了徐楊的媽媽。

在醫院住了幾個月,徐楊媽媽看起來比之前氣色好了許多,不像一些暴躁的精神病人,餘景去的時候她正坐在疊衣服,很平靜,就像一個正常人。

“你來啦,”女人看見餘景笑了起來,“來之前怎麼也不說一聲,你看我,什麼都沒準備。”

她站起來,忙不迭地在病房裡找出來一些水果零食,獻寶似的遞到餘景麵前。

有些太熟稔了,反倒弄得餘景有點不知所措。

他接過來,正猶豫著是叫大姐還是阿姨,可下一秒,卻又聽對方說道:“楊楊,你怎麼不說話啊?”

餘景愣了愣。

“是不是媽媽的東西不好吃?是不是你爸又打你了?你餓肚子了嗎?都怪媽,都怪媽……”

小橘子散了一地,她大力地捶著自己的腿。

餘景見狀連忙握住對方手臂:“沒有!沒……他沒打我,我也、我也不餓。”

女人又平靜下來。

將近半個小時,餘景暫時冒名頂替,用徐楊的身份跟她說了會兒話。

女人問東問西,怕他吃不飽穿不暖,臨走前還偷偷拍給他五十塊錢,說是自己攢來的,就給他娶媳婦。

餘景笑了,說不用。

女人擺擺手,一臉認真。

“你們都以為媽傻,媽才不傻,媽在這裡住著可舒服了,有吃有喝還不用被你爸打,咱兒子出息了,讓媽過上好日子,就是這邊得交不少錢吧?咱們窮是窮,你可彆乾什麼回不了頭的事啊!”

餘景一時間有些愣神。

到了時間,護工過來請他離開。

走之前,餘景續了幾年的費用,把那幾個小橘子裝進了口袋-

下午,餘景去買了點菜回家。

連珩腦子有病想吃現蒸的大包子,給他列了五種餡料,每個都精準到需要用的蔥薑蒜。

餘景按著清單在超市裡轉了半天,買了兩大包東西,付完錢覺得不太能提得動,盤算著正好到了放學時間,便把徐楊給喊過來當苦力。

順便留他在家包包子。

“我還得上晚自習。”徐楊不是很情願。

餘景一挑眉稍:“曠了。”

徐楊:“……”

很難想象這是一個老師說的話。

於是當晚,徐楊以身體不舒服為由,留在餘景這裡包出了不少奇形怪狀的包子。

晚上八點,連珩回來了。

徐楊被一個剛出鍋的灌湯包燙的嗷嗷直叫,餘景拿了碗碟給他,邊笑邊讓他趕緊去衝冷水。

“好香,”連珩在廚房門口探進去半個身子,“我餓了。”

餘景包了很多很多包子,徐楊走之前拎了又一大袋回去。

連珩吧唧吧唧吃了好幾個,看餘景一籠一籠蒸好包子,再放進冰箱冷凍,便問道:“你怎麼做這麼多?”

餘景指著桌子上的:“這些給叔叔阿姨,還有一些明天我去看望王老師,也拎一些。”

連珩掃了一眼:“那還留下不少。”

餘景關上冰箱門,轉身走進廚房:“你慢慢吃,或者送給你的朋友。”

餘景親手包的包子,連珩才不舍得送給朋友。

他忙活一天,回家就有熱騰騰的包子填飽了肚子,舒服得直冒泡。

“餘景,我們就這樣好不好?”

廚房的水聲沙沙,久久沒有回應-

隔天,餘景去拜訪王老師。

買了一些貴重的補品,希望兩位老人身體健康。

師母留了他吃飯,但餘景還有其他事情要做,便婉拒了。

臨走時,王老師問及餘景的工作相關,餘景搖搖頭,他暫時還沒想好。

“這些都是暫時的,人生還很長,休息好了再出發。”

餘景愣了愣神,然後笑著點頭:“我知道了。”

趕著午飯前,他又去了一趟B市的公墓。

祁炎的父母葬在這裡,雖然他本人一個都不待見,但還是在餘景的勸說下買了墓地。

那時候,幾萬塊錢對於他們來說已經不算什麼了,就當為了公司買一個好名聲,也是值的。

但祁炎一次都沒來看過。

直到雙親去世,他都沒有放下被父母拋棄的恨意,每逢清明過年也不許餘景過去祭拜。

餘景隻能趁祁炎不在家時偷偷過來,買束鮮花,在墓前站一會兒就回去。

隻是這次,他停留的時間有些久。

祁炎媽媽年輕時很漂亮,笑容明媚,是個大美人。

餘景高中時見過一麵,雖然比不上遺照上那樣,卻也依稀可見精致的五官。

而祁炎爸爸那邊照片位空著,祁炎不樂意看他,就一直空到現在。

“阿姨……”

餘景其實有很多話想說,因為這大概是他最後一次過來看望兩位。

可話真說出口,卻僅僅隻有一個稱呼,剩下的都吞進了喉嚨中。

祁炎很優秀,以後會過得很好,兩位不用替他擔心。

就是性格有點軸,還有點記仇,小時候的事到現在也沒消氣,可能再過個二三十年,想起來了會回來看看你們。

至於我,就不來了。

我和他…分開了-

從墓園出來剛好趕著飯點,今天連珩休息,他得回家做飯。

自從連珩拆了石膏,連阿姨就沒再過來,對方的一日三餐突然落在餘景頭上。

雖然有點莫名其妙,但他還是把這個活攬了下來。

畢竟現在沒了工作,餘景每天除了做做飯也不知道該乾什麼。

倒真有點以前和祁炎過日子似的,一日三餐恨不得天天黏在一起。

他有點兒想家了-

吃完午飯,餘景回了趟家。

先是回了父母那兒,站在樓下,猶豫了很久才上去。

到了門口,隱約聽見裡麵的爭吵聲,餘安邊哭邊喊,說自己不想上學了。

餘安的中考成績並不足以支撐他進入市一中,開學這麼久了祁炎和餘景沒一人問這檔子事。

最後好像被分去了其他公立中學,或許這就是這次爭吵的主要原因。

餘景不由得想起祁炎曾說過的話。

餘安不過是在走他以前走過的路,隻是餘安並沒有他聽話,也沒有他優秀,所以投射在餘景身上的愛並沒有完全複刻在餘安身上,因為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傀儡。

所以,當餘景不聽話時,他也同樣成為了一個不合格的傀儡。

能即刻收回的親情,真的是親情嗎?

餘景最後沒有進去。

他隻是把買來的東西放在門外,轉身離開。

接著,他去了自己的家。

——尚且還掛著他的名字的、和祁炎的家。

房門的密碼沒改,還是原來那個。

房間很安靜,他換了鞋,如往常般進去。

可未曾想,走過玄關的隔斷往客廳一看,祁炎竟然坐在客廳的沙發,抬眼看他。

“阿景,”他的笑容有些憔悴,“我是出現幻覺了嗎?”

第45章

祁炎沒想到餘景還能回來。

就像餘景也沒想到祁炎會在家。

兩人都愣了會兒,餘景率先回過神來。

那顆千瘡百孔、已經死掉的心臟,在此刻驀地跳動了一下。

死水一般的情緒有了起伏,如平湖擲石般,驚起一片暴躁水花。

可也隻是那一瞬。

餘景按下呼吸,在下一秒恢複平靜。

他走到茶幾邊,祁炎仰視著看他,在沙發上坐直身體。

餘景坐在另一邊。

兩人之間隔了有一米的距離,此刻這樣安靜地坐著,顯出幾分詭異的和平。

這個沙發是他們一起挑選的,深棕色的棉麻套裝,耐臟。

茶幾去年碎了一次,才換的新的。

至於地毯,這些年不知道糟蹋了多少塊了,餘景每年都得換。

他們曾經在沙發上相擁而眠,一邊吐槽著肥皂劇的劇情,一邊圍著薄毯笑成一團。

這個家到處都是曾經生活的影子,餘景進來了,感覺哪裡都是祁炎。

他閉上眼,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對折起來的紅色硬紙板。

——那是祁炎曾經畫給他的結婚證,一個人一個,餘景一直保護得很好。

祁炎伸手拿過來,展開看著上麵兩人的合照,眼底浮出淡淡的笑。

餘景說話毫無起伏:“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吧,這麼久的時間,是我耽誤你。”

或許祁炎根本就喜歡女人,他想要孩子,想要家庭,他應該去走那條最正常的路,而不是現在這樣。

“我也想啊,”祁炎的聲音很輕,拇指摩挲著結婚證上麵餘景的照片,“我真想就那麼結婚、生孩子,平時好好工作努力掙錢,逢年過節回家,家裡都是笑盈盈的,從早上就開始準備,做好一桌子菜等我們來吃。”

餘景眼睛一熱。

“阿景,你知道嗎?她帶我回過家,就是這樣的。她爸媽特彆喜歡我,拉著我的手就不放開,問東問西,關心這關心那,臨走時往後備箱裡塞了一大堆自己家醃的雞鴨魚肉,讓我們吃完了再回來拿。”

祁炎說得很慢,餘景從一開始的震驚與難過,到最後隻剩下濃濃的無力和憤怒。

“她的父母對你這麼好,你卻要——”

“那是因為我有錢,”祁炎厲聲打斷了他的話,看著餘景,下一秒又重新放柔了聲音,“如果我是當初那個一窮二白的窮小子,她爸媽能這樣對我嗎?不會的,阿景,隻有你會對我好。”

餘景聲音發抖:“那你還出軌……你還……”

“我真是被迫的,”祁炎看著他,懇切道,“阿景,不管你信不信,第一次我真的被人算計了。”

“我特彆慌,怕她懷孕,讓小李去買避孕藥。”

“可是後來,我想,她也可以懷孕,生下來記在你的名下,我們養。”

餘景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我給她錢,給她資源,是她不知足,還想讓我娶她?”祁炎一邊說著,一邊笑了起來,“難道隻許她算計我,不許我算計她?”

“是連珩多事,也是她貪心,他們竟然把事情捅到你的麵前,你知道了她的存在,就會多疑,更不會和我一起養孩子了。”

“祁炎……”餘景聲音發抖,“那是一條人命!那也是菜楚楚的孩子!我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他是棄嬰!”祁炎提高了音量,“如果我拋下他們,你以為菜楚楚真的會養?對於她而言這個孩子不過是威脅我的籌碼,隻有我!隻有我才會真的愛他!”

餘景緩慢搖頭:“你瘋了……”

“阿景,你難道就不想要個孩子嗎?你看著他長大,努力打拚都是為了他,他隻有你,你也隻有他,你們流著相同的血,就算吵架了分開了,那也是打斷骨頭連著筋,以後老了、死了,把所有東西都留給他,因為我愛他,我真的愛他。”

“我多想有個孩子,阿景,我真想要那個孩子。”

“如果沒有連珩橫插一腳,那就會是我們的孩子!”

“可是你知道了。”

餘景知道了菜楚楚的存在,所有的計劃都泡湯了。

“你不要我了,沒關係,有人爭著要我。”

“我會有一對慈祥的父母,一個懷孕的妻子,一個可愛的寶寶。”

“多好啊,我多想這樣。”

他會擁有無數人羨慕的家庭,有真正血脈相連的家人。

——如果他沒那麼愛餘景。

他嘗試過,也努力過。

想拋下餘景,想回歸正常。

“可是不行,”祁炎把臉埋進掌心,失聲痛哭,“我不能沒有你。”-

餘景離開時天已經黑了,他出了小區,站在路邊。有些茫然。

雖然祁炎出軌板上釘釘無可辯解,但聽完對方一番肺腑之言,卻又深覺無力與心酸。

兩人在一起這麼久,他竟然一點都不知道祁炎的這些心思。

想要個孩子,想要個有血緣關係的家人,是因為自己一直沒能給他足夠的安全感嗎?

也難怪,有他那樣的父母,誰都不會覺得安心。

可即便如此,祁炎還是在正常生活中選擇了餘景。

哪怕代價是犧牲掉他最想要的孩子。

……

出乎餘景的預料。

甚至與他的設想相反。

餘景不知道這是否依舊是謊言的一部分,也不知道如何麵對這一說法。

祁炎的一番剖白幾乎把他的心放在火上烤,他心疼又痛恨,夾在愛與恨之間,水深火熱。

如果自己當初能多在意一點祁炎的需求,敏感一些發現他的不安,一切會不會就不一樣?

可惜,沒人能回答-

當晚,餘景想喝點酒。

周老板在,他的小男朋友也在。

兩個人湊一起特彆礙眼。

“喝點什麼?”周老板問。

餘景麵無表情:“長島冰茶。”

周老板掀了下眼皮,半分鐘後遞過來一杯牛奶。

餘景:“……”

他又不是傻。

“沒吃晚飯呢吧?喝點墊墊肚子。”

餘景拿過牛奶,抿了一口。

掃了眼不遠處的舞池,再回頭看見周老板正戳著手機。

“你又告訴連珩呢?”

周老板一點頭:“馬上到。”

他的小男朋友湊近看了看:“你怎麼天天跟他聊天?”

這還吃上醋了。

餘景突然有了興趣,手肘拄著吧台,探身過去:“你們差了幾歲?”

周老板的故事很簡單,以前的初戀把他踹了,之後就開始遊戲人間,小男朋友是他騙到手的不知道第多少任,憑借著一通直球成功地把自己打成了最後一任。

“見父母了?”

“嗯哼。”

“同意了?”

“當然。”

餘景頓了頓,直起身子:“真羨慕。”

幸福的家庭大致相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原來真的有父母可以接受孩子另類的性向,他以前都沒敢想過。

這麼聊了會兒,連珩果然來了。

他點了杯酒,還沒拿手裡呢就被餘景攔了下來。

左右手那麼一換,推到連珩麵前一杯牛奶。

他笑了笑,端起杯子仰頭喝完了。

“休息了?”餘景也端起他的酒,抿了一口,有點辣。

“正常下班。”

連珩盯著他搭在杯沿上修長的食指,隻覺得自己那點兒出息都跟著餘景輕點著的指尖一上一下,晃得心緒不寧。

“喝得慣嗎?”

他乾脆直接拿過餘景手上的酒杯,手指相貼,交錯,又分開,酒杯拿過來,就著剛才餘景抿過的杯沿,喝下一口濃烈的辛辣。

餘景皺了眉:“不要喝酒。”

“今天下午跑哪兒去了?”連珩朝他那邊前傾著身體,湊得近了一些,“我四點多就到家了,等你到現在。”

餘景不動聲色地把酒杯攏到自己麵前:“去找祁炎了。”

一句話把連珩說直了身子。

“他找你?”

“沒有,”餘景搖了搖頭,“我回家了,正好遇見。”

連珩反應了一下,才明白過來這個“回家”並不是他剛才說的那個“家。”

餘景還認著以前的“家”,哪怕裡麵的人已經背叛到這種地步,那裡還是家。

連珩勾了勾唇,試探著:“然後呢?你心軟了?”

餘景搖搖頭:“不說這些,沒意義。”

連珩覺得這很有意義,且意義重大。

“你沒心軟,就是跟他徹底分了,死心了,沒可能了,是嗎?”

他逼著餘景給出一個態度,不僅是給連珩,還是給自己。

可餘景隻是淺淺呼了口氣,沒有任何反應。

連珩側著身,扣住他的手腕:“餘景,我不奢求你立刻答應我,但是我想你看見我——”

“小珩,”餘景忍不住打斷他,“彆說了。”

鎖著他腕間的手指驀然一緊。

餘景掙了掙,沒掙開,乾脆就著那隻手一起,端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我是一個失敗的人。失敗的愛情,失敗的親情,你彆讓我再加一個,我沒幾個朋友。”

“朋友?”連珩定定地看著他,“誰要跟你做朋友?”

他從來也不想和餘景做什麼所謂的朋友。

“可是小珩,我不可能和你怎麼樣,你不是我的朋友又是什麼?這是我們共同的關係,不是你一個人想改變就能變得了的。”

“是啊,”連珩按著餘景的思路走,“這是我們共同的關係,也不是你一個人想維持就能維持得了的。”

他們像在拔河,爭同一個孩子。

互相拉扯著一段關係,話說出來兩邊都疼。

誰先不忍心,誰先做改變。

餘景不吭聲,連珩也不吭聲。

兩人沉默著僵持了許久。

終於,餘景率先開口:“那就沒關係。”

做一個路人,做徹徹底底的陌生人。

留給連珩的選項隻有一個,他不願意,就默認放棄。

餘景賭他會妥協。

可下一秒,連珩幾乎是咬著字詞,一點一點念出來。

“好,那就沒關係。”

第46章

餘景離開後,連珩仰頭一口悶掉了杯中的酒。

周老板給他續上,朝出口方向一抬下巴:“不追?”

酒倒七分滿,連珩端起放下,“哢噠”一聲,又成了空杯。

“不追。”

他有點生氣,有點恨鐵不成鋼。

祁炎那種爛人到底要爛成什麼樣,餘景才能看清楚?

瞎嗎?

還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