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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沒想到第一個來看望自己的居然是周氏,她是逃荒來的小塘村,父母族親早就不知所蹤,再加上性子木訥寡言,雖說在村子裡也生活了十來年,卻一個交好的伴兒都沒有。
村子裡的嬸娘們對她的印象也都模糊,比起生了個好女兒的沈大媳婦和性情潑辣的沈三媳婦,陳氏這個沈二媳婦幾乎是透明的存在。
聽見周氏和她打招呼,陳氏搓著手上的泥,半天連句利索的話都說不出來,還是旁邊的沈明舟放下手中的石鋤頭,率先起身回應,“周阿婆來了,快進來坐。”
說是坐,但是屋子裡除了那張草床,連半張凳子都沒有。
陳氏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窘迫得不得了。
周氏特意來看她,家裡卻沒有任何可以招待周氏的東西,他們沒有燒水的習慣,誰渴了直接拿水瓢去牆邊的水桶裡舀一勺喝。可周氏是譚裡正的媳婦,論歲數陳氏還得叫她一聲嬸子,她總不能招呼周氏喝涼水吧。
周氏卻沒有絲毫計較,她本來也不是來陳氏家裡做客的,叫陳氏拿了個空陶碗過來,直接把籃子裡那碗燉白菜倒了進去。
其實她是特意多燉了點好分給陳氏,嘴上說出來卻是,“不小心做多了點,天氣熱怕放不住,索性來給你們添個菜。”
陳氏看著那浸在油湯裡的白菜,內心是又感動又愧疚。
都是做慣了飯的婦人,手一掂量就能估算出份量,周氏這哪是不小心做多了,分明是怕自己一家吃不飽,特意送過來的。
陳氏端著碗,想要感謝周氏,又怕自己笨嘴拙舌的,反而惹周氏不快。
周氏目光掃了一圈,看到那堵塌了半麵的稻草牆,忍不住歎了口氣,“沈二媳婦,地裡的活計不急在這一天,倒是先去山上挖點驅蛇草種起來才是正經。”
雖然先前她聽見山上有怪聲,但是細琢磨了一下,覺得不至於是什麼猛獸,畢竟後山說是山,其實就是個山頭,又不是什麼深山老林,哪能真有狼呢。
何況村子裡有人煙,尋常情況下野獸都不會主動進村子招惹人,倒是蛇這種東西,喜歡摸進村子裡偷蛋吃。
所以小塘村基本每戶人家都在院牆根上種了驅蛇草。
被周氏提醒,陳氏這才如夢初醒般地一拍腦門,她怎麼把這事兒給忘了!
昨天晚上那動靜,保不齊就是有蛇想要爬進來偷雞蛋呢!
周氏看著她的模樣,內心頗有些覺得恨鐵不成鋼,隻覺得陳氏也太不頂用了,不管以前在沈家怎麼樣,既然分出來了,那咬碎了牙也得把門戶撐起來,畢竟還有三個孩子呢。
其實這事兒也不賴陳氏,她並不笨,隻是在沈家做媳婦久了,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想法,她也就習慣了聽人吩咐做事。
現在驟然要讓她撐起一個家,事事自己拿主意,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
想起來陳氏的三個孩子,周氏這才發現屋子裡隻站著沈明舟和小燕兒兩兄妹,那個慫恿陳氏分家的大丫頭沈映反而不在。
“你家大姐兒呢?”周氏問道。
陳氏搓著手答道,“映姐兒去山上撿柴火去了。”
周氏是個直爽的性子,一聽這話就皺起了眉。
誰不知道撿柴火是個輕省活,她的小孫子和小燕兒一般大,都能背著簍子去撿柴火。
沈映不幫著陳氏開荒,反而跑去撿柴火——周氏原本就對她有成見,眼下更覺得不喜。
沈明舟把碗洗乾淨了才還給周氏,“多謝周阿婆。”
周氏對沈明舟的印象不錯,這孩子模樣性子都隨他爹沈二,踏實肯乾,可是再能乾也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陳氏總不能事事都指望他來周全。
她把空碗放回竹籃裡,朝著沈明舟讚許地點了點頭,又對陳氏說道,“你也彆嫌我多嘴,我知道你心疼孩子,可是眼下日子艱難,不能再一味的縱著孩子胡鬨。”
萬一以後沈明舟因為沈映和陳氏離了心,到時候吃虧的不還是陳氏麼?當然,這種掏心窩子的話不好聽,周氏沒必要和陳氏說得太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