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白素貞3(1 / 2)

許仙委委屈屈地在寶芝堂度過了黑暗的一天。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明明他是出於好心,明明他很有把握他開的藥方是對症的,可為什麼掌櫃不肯依他的方抓藥,張大夫和徐大夫還陰陽怪氣地責罵了他一頓,那來看病的中年漢子更是大發雷霆,視他為害人的庸醫?

哦不,他還稱不上是大夫,他隻是寶芝堂的一個小小學徒而已!

許仙心裡苦,比吃了黃連還苦。

天色將晚,張大夫和徐大夫已經下值。許仙收拾了自己的行裝,也正準備離開的時候,掌櫃叫住他:“你先彆忙著走,跟我到後屋,我有事交代你。”

許仙應下,耐心地等掌櫃關了大門,一同去了後屋。不知怎麼的,他總覺得今天的掌櫃似乎有些不大一樣。可究竟是哪裡不一樣,他又說不出來,隻好歸究於他的錯覺。

進了後屋,許仙向掌櫃施了一禮:“何掌櫃,您有何吩咐,請說。”

掌櫃見他一板一眼、有禮有節的模樣,心下暗暗歎氣,出聲指點他道:“許仙,今天的事已經過去了,你彆總記著,趕緊放下。你放寬心,好好學、好好乾,以你的資質,總有一天能出頭的。”

許仙聞言,不由鼻子發酸:“多謝何掌櫃的肯定,我來寶芝堂這麼久,還從來沒有人這麼誇過我、鼓勵過我。張師傅和徐師傅都隻會罵我,說我榆木腦袋不開竅,隻會死記硬背四書五經,哪裡讀得懂醫書……”他口中的張師傅和徐師傅,指的自然就是寶芝堂的張大夫和徐大夫了。

掌櫃笑道:“兩位大夫確是對你嚴厲了些。其實,許仙你學得不差,你錯就錯在太不會做人了。我看你為人老實、心誠,今日就做一回好人,點撥你一下。”

說著,掌櫃把今日後來張大夫給中年漢子開的藥方,上麵寫的藥的種類和份量與之前許仙寫的分毫不差的事告訴了他。

許仙震驚不已:“原來……原來我給那位大哥開的腰背損傷的藥方是對的!那張師傅為什麼那樣子罵我呢?是不是他之前沒有看過我開的藥方,所以他才錯怪了我?”

掌櫃搖搖頭:“你不明白,那並不重要。就算張大夫事先知道你開的藥方完全對症,他仍是會這麼做。”

許仙頓時委屈得眼睛都紅了:“張師傅他為什麼這麼做?他為什麼這麼對我?這……這不公平!我要去找他評評理!”

掌櫃拉住他:“哎喲,你這不是害我嗎?我好心點撥你,不忍你被蒙在鼓裡,你卻轉頭就把我給賣了,你對得起我?”

許仙說道:“我怎麼會害何掌櫃?我隻是想給自己討回個公道罷了。何掌櫃,還得麻煩你到時候幫我作個證。”

掌櫃隻覺好笑:“許仙,你還是不懂。我是不可能幫你作證的,我也不會承認我方才跟你說過的這番話。實話告訴你,你開的那張藥方我早撕掉了,張大夫開的那張已經讓病人帶走了,你找不到證據的。”

許仙不肯放棄:“我從小記憶好,我開的那張藥方上的每味藥和份量我都能重新默寫出來。我隻需找到那位大哥,讓他拿張師傅的藥方來比對一下就知事情真相。”

掌櫃哂笑:“許仙呀許仙,你還是太年輕、太天真了。你憑什麼以為那位中年漢子會信你的、聽你的?你彆忘了今兒個他是怎麼氣勢洶洶地罵你的!你要真這麼做,隻會是再討一頓罵!”

許仙黯然:“那我難道就隻能這麼認了嗎?我不服!何掌櫃,這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掌櫃搖搖頭,語重心長地提點他:“你說對了,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你的兩位師傅是大夫,所以大家尊敬他們、信任他們;你是學徒,所以大家懷疑你、全然不把你放在眼裡。這是理所當然的。”

“我活了

四十好幾,見過的事多了去了,哪個做學徒的不被師傅打壓、責罵、使喚個幾年甚至十幾年的?這不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嗎?誰不是這麼過來的?怎麼你許仙就特彆金貴,受不得這個委屈了?”

“你呀,做學徒,就得有個做學徒的樣兒,平時多順著、多討好著張大夫和徐大夫點,不要事事逞強,更不要想著出風頭,打他們的臉!”

許仙沉默了,袖下的手微微顫抖。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

掌櫃繼續說道:“且不說做醫館學徒要受委屈,你之前在學塾讀書的時候難道不也是這個理?你姐姐常誇你記性好,讀四書五經近乎過目不忘,你姐夫還玩笑你說不定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對你寄寓厚望呢。可是你這麼好的資質,讀了好幾年的書,卻是連個秀才都沒考出來?你就沒想過其中的緣故嗎?”

許仙眼眶微紅:“是我時運不濟,每次縣試都名落孫山,辜負了姐姐和姐夫對我的期許。”

掌櫃搖搖頭:“璞玉尚需精心琢磨方能成器,否則即便是春秋時期楚國的國寶和氏璧,也隻會被眾人當作是一塊頑石而已。而你,許仙,正是一塊這樣的璞玉,卻缺了對你因材施教的好老師,這才讀書多年都沒能考取功名,到頭來為了生計改讀醫書,來我們這寶芝堂做一個小小學徒。”

說著,掌櫃重重歎了一口氣:“你先前那老師袁秀才,學識尚可,但人品欠佳。想當年,他多次鄉試都不能中舉,不得不退回杭州老家開學塾後,心思就不再那麼純了。他見不得你們好,他不想看到你們超過他,尤其是你,從來不奉承他、討好他、給他送厚禮的許仙!”

“所以,他根本就沒有把該教的教給你,而是把那些重要的應試技巧、經驗和忌諱都藏著掩著。而‘紙上得來終覺淺’,你光是看書,又能學到多少?何況你姐夫家又不是書香門第,根本沒幾本藏書,也不是什麼寬裕人家,給你買最基礎的四書五經已經竭儘全力了。”

這下許仙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好不容易才強忍住,哽咽地道:“若他日我為師,必對我的學生們傾囊相授。”

掌櫃暗暗在心裡給他點了個讚:“好誌氣!”

麵上卻是不顯,還故意給他潑了一盆冷水:“你就彆想那麼多了,考秀才、做塾師什麼的,甚至中舉人、中進士入朝為官什麼的,等下輩子吧。你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就在我們寶芝堂做個學徒,好好侍奉張大夫和徐大夫,說不定哪一天他們被你打動了,正式收你為弟子。這樣再熬個五六七八年,你也能獨當一麵做個小大夫。等時間長了,你資曆夠了,年紀大了,自然就會跟張大夫和徐大夫一樣受人尊重。”

這是激將法。

許仙袖下的雙手又顫抖起來:“隻能如此嗎?”讓他曲意奉承張大夫和徐大夫,拜高踩低,看人開藥,為了賺錢給有錢人開許多不必要的滋補方子,為了省時間敷衍窮苦人家,他於心不安。

掌櫃笑道:“沒錯,隻能如此。你若想成為我們寶芝堂真正的大夫,就必須得到他們的認可。在這之前,你隻能忍著、憋著、消停著,順著他們做他們讓你做的事,彆想東想西。”

許仙慨歎:“何掌櫃,這世界怎麼這麼不公平!我不甘心,不甘心!”

他偏不要這樣!讓他同流合汙,絕不可能!他的心裡團了一肚子的氣,洶湧著想要往外衝。

掌櫃注意著他的神色,心下暗暗點頭,道:“我前麵已經說過了,這世界就是不公平的。好了,我今天跟你說的已經夠多了,到此為止吧。”

“記住,你出了這個門,就把今晚的話都爛在心裡,我是一個字都不會認的。今晚過後,我仍同先前那般待你,不會特意照拂你。”

許仙朝著掌櫃鄭重其事地行了一個大禮:“您的話我都記下了。您對我的恩德,我必

銘記在懷,感激不儘。”

“走吧。”掌櫃催促道,“我不留你了。”

許仙應聲,滿懷心事地離開了寶芝堂。

他不知道的是,與他共事好幾個月的何掌櫃在他走後,很快就變了模樣,變回一個身穿白衣、風姿綽約的年輕姑娘——正是安秀。

所以“何掌櫃”最後才特意再次強調今晚他說過的這番話出門即不承認,之後也不會特意照拂許仙,為的就是避免等明日真正的何掌櫃回來了,許仙發現異樣。

安秀的話,對許仙來說無異是打開了新世界。他第一次衝破了他原本思想的桎梏,開始跳出來,以一個全新的角度來審視自己。

雖然仍有些糊塗,有些迷茫,但這是一個好的開端。他悟到了一些東西,有些摸到了怎樣做才能讓自己過得更好的竅門,但他不甘心,他不願隨波逐流,他不願同流合汙。

所以,他開始有了一個模模糊糊的念頭,一個一旦生起就再也按捺不下的念頭。

他,想要改變這個世界!

而改變這個世界的第一步,就是要了解這個世界運行的法則,真正地進入這個世界!

再說安秀這邊。

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以寶芝堂何掌櫃的模樣和口吻指點了一番許仙後,安秀心情愉快地回了靈蛇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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