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二五章(修)(1 / 2)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15969 字 7個月前

趙衍聽了這話,愣了愣,覺得柳昀對蘇時雨關心過了頭。

一時又想起這兩日間,宮中關於十三?殿下與蘇晉的傳言,生怕柳朝明也被牽扯進去,打斷道:“這就不必了吧,若這事兒裡頭真裹著什麼?,太子殿下早也料理了,我?都察院橫插一道,豈不給東宮那頭添堵麼?”

錢三兒又道:“柳大人,趙大人,其實十三?殿下打發走兩個守衛還不是最怪的。”他覷了覷二位堂官的臉色,說道:“最奇怪的是,這兩個守衛出了應天府沒多久,人便不見了。”

“不見了?”趙衍一驚,“這是個什麼?說法?是被人劫走了,還?是半道上跑了?”

錢三兒搖頭道:“這就不知了,咱們這裡有錦衣衛衛大人的密信,消息倒還?快些,估摸著東宮那頭要明日一早才知道這茬呢。”

趙衍與柳朝明對視一眼:“你怎麼看?”

柳朝明略一思索,算了算此去西北的路線,吩咐道:“命江西,山西,陝西三道的監察禦史務必留心,轄區內若發現這兩名守衛的蹤跡,當即上報,不得耽擱。”

***

蘇晉又將?已有的線索在心裡理了一次。

柳朝明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查到尋月樓的頭牌寧嫣兒的死與晁清的失蹤有關,並從刑部提了張奎這個死囚給她;朱南羨親自去刑部大牢,找到張奎“摸屍”時,從寧嫣兒身上摘下的玉墜子,證明張奎當日所交代的話屬實——他對寧嫣兒的死因的確不知情。

而眼下需要查明的是,一,寧嫣兒死因?為何;二,晁清的失蹤,與寧嫣兒的死究竟有何關係。

據張奎交代,他當日在亂葬崗發現寧嫣兒的屍體後就暈過去了,醒來以後是被尋月樓的老?鴇誣蔑成凶手。

他既然是被冤枉的,那麼這名構陷他殺人的老?鴇一定知道些什麼?。

蘇晉握牢手裡的玉墜子,對朱南羨道:“多謝十三?殿下,臣已知道當如何查下去了。”

朱南羨原想陪她一起查,但天色已晚,他今日在北大營還有要務,“嗯”了一聲道:“若有所需,你便指人來王府說一聲。”

蘇晉又是謝過,將?朱南羨送出了衙門。

待朱南

羨的身影消失巷口,蘇晉回到衙門內,交代了一句:“阿齊,備馬車。”再掃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周萍,想了想道,“皋言,你將?官袍換上,陪我出去一趟。”

周萍看她刻不容緩的樣子也不敢耽擱,將?官袍換好,蘇晉已坐在馬車的轅座上等他了。

劉義褚站在衙門口問:“你二人這是去哪兒?”

蘇晉將?周萍讓進車內,一揚馬鞭麵不改色道:“青樓。”

劉義褚連忙將?茶碗往阿齊手上一遞,追了幾?步攀上車轅:“捎帶上我?捎帶上我?。”

暝色四起,十裡秦淮笙歌渺渺。

蘇晉將?馬車停在坊外,一路往尋月樓而去。

周萍得知蘇晉是為晁清的案子而來,忍不住埋怨:“你既是來辦案的,為何你穿便服,獨我一人穿官服?你可曉得為官的尋歡被抓是個什麼?懲處?就是孫大人,平日將這兒當娘家的,也隻敢自稱鹽商。”

蘇晉與他解釋:“水坊裡的女子是見慣了官老?爺的,我?從八品的品階太低,鎮不住場子。”又道,“待會兒到了尋月樓,你莫說你是京師衙門的,說是刑部的。”

晁清的案子沒走京師衙門,刑部的名頭才管用。

周萍仍覺不妥,剛要開口分辨,前頭帶路的劉義褚回過頭來:“彆吵了。”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樓閣,“到了。”

比起另一端歌舞升平的河坊,尋月樓門庭十分冷清,若不是大門還敞著,隻當是閉門謝客了。

樓閣大廳裡坐著一名女子,手持一把繡著蝴蝶的團扇,有一搭沒一搭地搖著,左邊台子上倒是有個撥琵琶的,弦音泠泠,也是寥寥一曲離歌。

蘇晉順著方才的話頭,對周萍道:“腰挺直了,下巴仰起來,拿出點官老?爺的派頭。”

周萍氣不打一處來,正要發作,卻被蘇晉十萬分認真的一眼看了回去:“待會兒我會說你是刑部的周主事,你千萬彆露餡了,切記。”

坐在廳中搖團扇的婦人見蘇晉三?人進來,不由訝然道:“幾?位爺是——”

蘇晉打斷她的話:“這位乃刑部周主事,你便是這樓裡的老?鴇?”

女子一聽這話,連忙使了個眼色讓琵琶女過來,兩人一起先跟蘇晉三?人跪下拜了拜,

這才道:“回這位大人的話,奴家不是媛兒姐,媛兒姐早幾日便已走了。”

“走了?”蘇晉一愣,看了劉義褚一眼。

劉義褚當即拉開一張椅凳,說:“大人您坐。”

周萍點了一下頭,依言坐下。

蘇晉提著茶壺為周萍斟好一盞,問:“你們這又是怎麼回事?彆的姑娘呢?”

女子一臉狐疑地望著他三?人:“這……不正是因為刑部日前審的那樁案子麼??”

被蘇晉的目光一掃,她又垂下頭,諾諾交代:“約莫是三月頭,我?們這的頭牌寧嫣兒離奇死了。媛兒姐,就是大人方才問的老?鴇,被刑部叫去問過幾?回話後,忽然說要嫁人,也收拾行囊走了。樓裡的姑娘覺得不吉利,紛紛去投靠彆的河坊門樓,隻有奴家跟妹妹留下來。”說著,看了蘇晉一眼,臉一紅道:“大、大人若隻是來尋歡,奴家跟妹妹也是伺候得過來的。”

蘇晉甚是無言,過了會兒才又問:“那老鴇可提過嫁去哪戶人家了?”

女子垂眸道:“這倒沒有,不過像草民?這樣的,若非遇上真能心疼人的,也就嫁個官老?爺富商為妾吧。”

尋月樓的老?鴇消失得這麼?是時候,看來是真的有問題。

蘇晉思量半刻,轉而又問起這兩名女子可曾見過一個書生模樣的來過此處。

可惜平日到秦淮河坊的書生模樣多了去,她怕打草驚蛇,沒有提晁清的名字,兩名女子隻說不記得,線索到這裡又斷了。

蘇晉在心裡歎了一聲,對周萍道:“稟主事大人,下官已問完了。”

周萍“嗯”了一聲,“那……且先回吧?”

兩名女子一路將蘇晉三?人恭送至尋月樓外,那名手持團扇的忽然喚道:“大人。”她猶疑了一下,問道:“大人當真是刑部的麼??”

蘇晉心裡頭一凝,麵上倒沒什麼?表情:“怎麼,本官來問話,你還?要查一查本官的官印麼?”

女子連忙跪地道:“大人誤會了,奴家絕非此意。隻是三月頭的時候,有幾?位官爺來這裡吃酒,喚了嫣兒去陪,奴家記得,他們中,其中有一位就是刑部的。吃酒過後的隔日,嫣兒便死了,之後媛兒姐也嫁人了。奴家跟嫣兒是好姐妹,直

覺她死得蹊蹺,約莫跟此事有關。可是……”

她說到這裡,看了蘇晉一眼,似是有些膽怯。

“可是什麼??”蘇晉道,瞧出了她心中顧慮,又道,“你放心,本官此來隻為問案,不會為難於你,更不會置你們於險境。”

這名手持團扇的女子與寧嫣兒原是極好的姐妹,寧嫣兒死後,她聽說案子囫圇結了,一直為寧嫣兒不平,奈何申冤無門。今日看到蘇晉三?人,她本心中是防備,可方才聽他們問話,又覺他們當真是為查案而來,一咬牙關,心道罷了,還?是將該交代的都交代了,大不了以後離開秦淮,去彆處謀生,總好過一輩子良心不安。

“大人明鑒,方才大人問起的書生模樣,奴家確實記得一位。那日正是三月初六,咱們樓裡來了個極清俊的書生。他說他是頭一回來這樣的地方,瞧著有些生澀,嫣兒看了喜歡,就親自去招待了。過不久,方才奴家提的那幾位官老?爺也來了。幾?位官老?爺原本沒叫姑娘,後來吃了點兒酒,不知怎麼,就把隔壁招待書生的嫣兒喚了過去,當時還起了點爭執,媛兒姐親自上樓問了問,之後像是見沒什麼?大事才下樓來。誰知隔一日,嫣兒就不見了,當夜消息傳來,竟然說人已經死了,可怎麼死的,在哪兒死的,任誰也不曉得。”

蘇晉問:“那幾位官老?爺將寧嫣兒喚去陪酒,為何會起爭執?”

“他們說嫣兒在隔壁屋裡偷聽他們說話,可嫣兒說她什麼?也沒聽到。”

蘇晉又問:“你可記得那位書生叫什麼??”

女子揪著團扇想了一會兒:“叫什麼?不記得了,像是姓……姓晁。”

果然是晁清。

蘇晉全然明白了過來,這下一切都對上了——

三?月初六,晁清來了尋月樓,與寧嫣兒一起吃酒,隔壁屋正是那幾個官老?爺。他們約莫是聽到了些不該知道的事,被那幾個官老?爺發現了,強令寧嫣兒過去陪酒,事後仍不放心,隔一日更殺害寧嫣兒滅口。

寧嫣兒畢竟是尋月樓的頭牌,十裡秦淮有不少人知道她,她死了,不能沒個交代,剛好亂葬崗常有人“摸屍”,這些人便想了個轍,為死去的寧嫣兒上好妝,穿上

華服,讓她立在亂葬崗,吸引“摸屍”的過去,反正這些“摸屍”人大都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做慣偷雞摸狗的事,又平白出現在亂葬崗,到時候將?劫色殺人的罪名往他身上一扣,就是想辯解都難。

而張奎,就恰在三月初七的夜裡,遇上了已經死去的寧嫣兒。

蘇晉想到這裡,又覺困惑,這些官老?爺既然當機立斷地對寧嫣兒下了殺手,為何沒有立刻對晁清動手呢?

“三?月初六當晚,寧嫣兒被叫去陪酒後,那名晁姓書生是如何離開尋月樓的?”

“說來也怪。”另一名琵琶女答道,“當夜起爭執的時候,隻有嫣兒一人從房裡出來,她被叫去陪酒了後,晁姓書生仍呆在房裡,過了許久才獨自離開。一直到三月初八,那幾位官老?爺像是回過神來,想到嫣兒不可能獨自一人出現在客房,派人來樓裡詢問,才打聽到這書生的下落。”

三?月初八,他們打聽到晁清下落,三?月初九,晁清失蹤。

據許元喆所說,晁清失蹤前,一直在處所用功,那幾位官老?爺一定是打聽到晁清乃這一科的貢士,不敢在有朝廷武衛把守的貢士所動手,所以在打聽晁清的下落後,沒有當日動手,可三月初九,晁清又為何突然失蹤了呢?

她驀地想起晁清失蹤前,太傅府家的小姐晏子萋去尋過他。

“太傅府家的大小姐,你們可識得?”

兩名女子麵麵相覷:“回大人的話,這樣金貴的官家小姐,草民?這樣身份的人如何識得?”那名手持團扇的想了想,忽地道,“倒是嫣兒,她以往像是在達官貴人家伺候過,認識京裡幾?個貴小姐,若她還?活著,大約能為大人解惑一二。”

琵琶女續道:“那幾位官老?爺後來還來過一回,也是那一回過後,媛兒姐突然說要嫁人,沒幾日也走了。”

“奴家與妹妹當真是鼓足了膽,才將?這些事如實相告,還?望……”手持團扇的女子說到這裡,淚盈於睫,與琵琶女一起再次拜下身去,“還?望大人一定要還?嫣兒姐姐一個公道,不要叫她死得不明不白。”

蘇晉道:“你們放心,本官一定會竭力而為。”

從尋月樓出來,周萍語重心長

地對蘇晉說:“接下來你要如何查?這裡的老?鴇嫁人了,線索斷了,此事又和朝廷官員扯上了乾係,看著水深得很,我?看雲笙既是失蹤,想必吉人自有天相,你還?是莫要再往裡頭攪,省得將?自己也賠進去。

蘇晉聽得這話,卻是不語。

那幾個官老?爺心狠手辣,動輒就下殺手,尋月樓的老?鴇既然敢誣蔑張奎,說明是個曉得內情的,那些人事後豈能容她?眼下看來,這位叫媛兒姐的老?鴇嫁人是假,逃跑才是真的。

當日晁清與寧嫣兒在客房內,縱是聽到鄰屋有人議案子,但隔著一堵牆,充其量不過聽去些首尾,那幾位官老?爺僅因?為此就要對寧嫣兒下殺手,可見他們當日議的,乃是一樁天大的案子。

如今的應天城裡,還?有哪一樁案子大得過現如今的南北仕子案?

兩日前,蘇晉在宮裡被人追殺,就懷疑晁清的失蹤或許與仕子案有關,如今看來,她彼時的懷疑,並不是空穴來風。

這麼?說,晁清與寧嫣兒極有可能是因為聽到隔壁屋的幾?個官老?爺議論仕子案,才一個被滅口,一個失蹤的?

既然與這麼?大一樁案子有關,那麼此事必不可能就這麼?了了,一定還?有後續在等著她。

罷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薄暝已褪,月華初上,蘇晉看了眼天邊的月色:“先回衙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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