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堂內四?下寂然,眾人皆愣了一瞬,才後知後覺地向?朱南羨見?禮。
馬少卿跪伏在地,抖得如篩糠一般,反是曾友諒拿出了倒履相迎的風範,斟了一杯酒遞給馬少卿,笑道:“少卿今日好大的臉麵,連十三殿下都肯賞光滿月酒,少卿還不趕緊敬殿下一杯?”
馬少卿抬起眼,雙目空洞地看著曾友諒,終於明白過來——
這是一個局,他原以為自己是設局者,不曾想竟是局中一招死?棋。
酒盞已不容置疑地遞到他眼前,馬少卿的八字胡顫了一顫,接過酒盞高舉著向?朱南羨拜下。
朱南羨猶疑了一下,正要去接,不妨懷裡的蘇晉忽然低聲?說了一句:“彆喝。”
尋月樓的老鴇是餌,她蘇時雨也是餌,那麼引來的十三殿下,便是這一場局要捕的魚了。
這麼大一條魚,若不能儘早除之,隻?怕會?被反撲致死?,他們遞給朱南羨的這杯酒,誰知裡頭?擱了些什麼。
朱南羨反應過來,沉默不言地拿披風的兜帽罩住蘇晉的臉,拉過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府外走去,拋下一句:“不必了,本王吃不慣。”
已近子夜時分,街頭?巷陌如死?寂一般。
朱南羨帶著蘇晉飛快地往隨宮的方向?走去,疾步而行帶起夜風拂麵,竟涼得滲人。
蘇晉的腦子急速轉動著。
以方才的情形來看,馬少卿必是被蒙在鼓裡的一枚棋子,是這一場局的替罪羊。
大概是有人告訴他,要以滿月酒作局,以尋月樓老鴇作餌誘殺蘇晉,可他怎麼也沒想到這場局,真正要誘殺的人竟是十三殿下。
這也解釋了為何在馬府後廚幫忙的是兩波人,那一波從府外請來的,應當就是真正的設局人安插在馬府,表麵上幫忙擺宴,實?際上是給十三殿下備毒酒的。
難怪方才馬少卿見?了朱南羨一副麵若死?灰的形容。
誘殺一名知事算不得什麼,可若誘殺了嫡皇子,那便是誅九族的死?罪了。
可這設局者究竟是誰,竟如此膽大妄為地要誘殺一名皇子呢?
蘇晉想到這裡,腦中“嗡”地一鳴——景元帝年邁,各皇子用藩自重,他們肯服景元帝
卻未必肯臣服於即將登基的太子,而朱南羨是太子胞弟,手?握金吾衛領兵權,不早日除之而後快更待何時?
蘇晉腳步一頓,沉聲?叫了一句:“殿下!”
朱南羨回過頭?來,他抿了抿唇,似乎想說什麼,卻咽了回去,隻?道:“你放心,本王一定護你周全。”
蘇晉搖了搖頭?,問道:“殿下出行,身旁應當會?跟幾個暗衛,現在殿下是不是察覺不到這幾名暗衛的聲?息了?”
朱南羨一怔,垂眸沒有答話?,握住蘇晉的手?更緊了緊,似是想讓她寬心。
蘇晉卻道:“不能往前了。”
她在長街站定,往四?下看去,周遭悄然無聲?,靜謐的月色打在青磚牆瓦,不時反照出一道冷光,不仔細看,還以為是刀兵的鋒稍。
蘇晉低聲?道:“殿下,你知道他們為何遲遲不動手?嗎?”她沉了一口氣,抬目望北,看向?長街儘頭?:“再往前,就是四?殿下的府邸了。”
四?王封藩北平,手?握神州北部?咽喉,若能在四?王府前殺了十三皇子,將這臟水往其身上一潑,豈不一石二鳥?
朱南羨一默,又拉著蘇晉往東走,想繞路回宮。
蘇晉又搖了搖頭?:“也去不得。”
她一直懷疑之前的仕子鬨事背後有人慫恿,後來回當日種種,並不是沒有端倪可尋的。
鬨事之時,朱雀巷沸反盈天,南城兵馬司獨木難支,形勢艱難,而離城南最近的東西二城兵馬司卻遲遲沒有趕來。
蘇晉問其故,南城兵馬指揮使覃照林的原話?是,東西二城兵馬司在路上與暴匪乾起來了。
而今細究起來,京師再亂,怎麼會?有暴匪能攔了兵馬司的路?
八成是這兩個兵馬司早已被有心人收買,想刻意放任流之,讓事態鬨大吧。
今日之局,是仕子案的後續,是藏在仕子案背後的人布下的天羅地網,東西二城兵馬司既為他所驅使,那麼往西往東走,必定有兩城兵馬司攔路。
蘇晉沒作解釋,朱南羨已明白過來,他道:“那我們往南走,覃照林是左謙的人。”
蘇晉拽住朱南羨的手?道:“他們既然精心設了這個局,那一定已布下天羅地網,就算南城兵馬司的指揮使
是左將軍的人,那他的手?下呢,或者還有沒有彆人埋伏?”她一頓,鬆開朱南羨的手?,望向?這濃夜之中唯一燃著燈火的地方,“殿下,你聽我說,還有一處地方是安全的。
“微臣雖未猜出這布局人究竟是誰,但曾家叔侄二人必定脫不了乾係,他們想拿馬少卿做替死?鬼洗清自己的嫌疑,那便不能少了證人。所以這宴堂裡,必定還有第三類人,他們毫不知情,是當真來作客的,倘若方才殿下接了毒酒,他們恰好可證明酒席是馬少卿擺的,酒水是馬少卿備的,而這杯毒酒,是馬少卿遞給殿下的。
“所以殿下,有這些人在,曾家叔侄必定不敢明目張膽地對您動手?。殿下隻?要回去,在他二人旁邊支一桌,有人奉食,你讓他們先嘗,有人敬酒,你讓他們先品,待到明日天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