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南羨把今日晨,沈奚的話?又回想了一遍——
今日之局,太子不可能贏,因為他“染指”了錦衣衛,你?父皇不允許任何人?的勢力駕臨他之上?;七王不可能贏,因為這一局已被破了,吏部曾友諒是誰的人?,你?父皇心知肚明,但他也不會輸,因為你?父皇還需要利用他來?製衡太子,所以更不會動曾友諒。
這麼算下?來?,誰最無辜?
是你?。
在你?父皇看來?,他處置不了太子,也不能處置七王,那麼被無故牽入此?局的你?,才是他虧欠的最多的。
所以你?首先要做的,是讓你?父皇明白?他虧欠你?,這樣你?若想問他討甚麼,他才更容易給你?。
那麼,如何讓他覺得虧欠?
裝無辜,裝不知情,裝兄友弟恭。
朱南羨道:“自春闈以來?,仕子舞弊鬨事案,一直是父皇的心結,兒臣自西北回來?,親見宮中?大皇兄與七皇兄數度為此?案奔波,兒臣想為父皇與二位皇兄分憂,卻一時不知從哪裡下?手。恰好兒臣與這位蘇知事是舊識,早先便聽說她在查仕子失蹤一案,又懷疑失蹤案與鬨事案本是有關,所以聽說蘇知事莫名趕去馬府之局尋找線索,兒臣一時情急,才跟著?趕去。”
說著?,他往殿上?一拜:“父皇,此?事是兒臣莽撞了,竟不料險些招來?殺身之禍,日後兒臣做事,一定三思而?後行?。”
景元帝聽了這話?,目色凜然掃了朱沢微一眼,對朱南羨道:“此?事不該怪你?。”一頓,又問,“那照你?看,此?局就是馬少卿一乾臣子一手謀劃的?”
朱南羨一時未答。
沈奚道,你?父皇精明通達,你?這番言辭,雖博取了他的同情,未必能博取他的信任。
所以第二步,你?要讓他完全信任你?。
朱南羨,你?知道你?從小到大,為何如此?受寵?
正是因為你?母後。
你?父皇愛篤你?母後,你?的性情又是與你?母後最像的,赤忱,善良,果決,坦率,最重要的是,她寬容大度,又憐憫之心。
數年前,七王的母妃有一回在你?母後湯藥裡下?毒,
人?證俱在,可是待到要審,你?母後念及七王年幼,竟說此?毒是她不小心放的,你?父皇這才饒了岑妃一命。
這世上?,唯有情感,最能一葉障目。
你?不必提到你?母後,隻?需讓他覺得此?事與當年之事有異曲同工之妙,他就能信你?。
朱南羨道:“兒臣雖不知馬少卿為何要設局害兒臣,但兒臣之所以能保得這一命,”他一頓,看了朱憫達與朱沢微一眼,“若不是七皇兄的東城兵馬司為大皇兄的羽林衛開道,兒臣恐怕早就葬身昭合橋頭。”
景元帝聽了這話?,冷冷道:“他二人?若再遲些,朕要了他們腦袋。”然後又溫聲對朱南羨道,“南羨,你?起?來?回話?。”
沈奚說,你?既已取得你?父皇的同情信任,照理?是可以提要求了。
但是,你?的要求是不娶妻便就藩,這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事,你?父皇又是個看中?規矩方?圓的人?,僅憑虧欠與信任,還不足以讓他答應你?。
你?母後雖大度,但也果決聰慧,當年她雖保了岑妃一命,可是從今以後,再未允許過她踏入正宮殿門半步。
所以你?也要一樣,你?要就藩的目的,是你?早猜想到這宮中?有人?害你?,卻不願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所以心灰意冷避而?遠之。
朱南羨並不起?身,垂眸低聲道:“父皇,兒臣這幾日已想過了,兒臣在宮中?待著?毫無建樹,還請父皇準兒臣不日就藩。”
景元帝肅然道:“你?尚未納妃,且藩地也需仔細擇選,此?事太過倉促,容後再議。”
沈奚道,這藩地也有個講究,我問你?,在哪就藩你?父皇一定能同意?
朱南羨略一思索道,江西,南昌府?
沈奚道,不錯,正是南昌。
你?父皇與你?母後正是在南昌相識,為你?取字為南羨,南之一字,也源自南昌。
你?父皇私心裡一直想將這塊寶地留與你?或十七。
加之今年南昌府流寇四起?,急需治理?,眼下?還未合適人?選,你?若能及時就藩,無疑能為他解決心頭之患。
朱南羨悵然道:“兒臣這幾日總想起?母後,母後生前,嘗與兒臣提
起?昔日在南昌府與父皇同甘共苦的日子,可惜兒臣出生在應天?,未曾有幸回母後故鄉親見親聞,若父皇懇許,還望父皇恩準兒臣擇日就藩南昌。”
景元帝道:“也罷,南昌近來?流寇四起?,你?素來?擅領兵,由你?去也好。”一頓又問:“憫達,南羨的親事,沈婧操持得怎樣了?”
朱憫達道:“回父皇,還在選。”
景元帝“嗯”了一聲:“加緊些。”
沈奚負手,望著?即將升起?的朝陽說,朱十三,其實你?心思澄明,很多事,你?不是不知,隻?是不願多想。
今日這番話?,我隻?說一次,你?記住了。
你?若想從彆人?那裡得到甚麼,你?就要清楚他最想要的是甚麼。
你?若想要一擊必勝,你?就要知道對方?最致命的弱點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