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留道:“可是,大人四更天走的時候,沒提今日休沐啊。再說了,這麼多?年下來,大人哪回休沐日真地休沐了?又?再說了,大人這一年的休沐日阿留都替您記著呢,不是今……”
他話未說完,忽然?一頓,且驚且喜地朝柳朝明身?後看去:“這不是蘇公子?嗎?”
柳朝明眸光微動,轉過?身?來已是一臉氣定神閒,掃了一眼蘇晉手裡的傘,淡淡問:“有事?”
蘇晉呈上手中?傘:“聽聞大人今日休沐,下官特來物歸原主。”
柳朝明還沒說話,一旁的阿留就好奇道:“蘇公子?怎麼知道大人今日休沐,阿留都不知,而?且——”
柳朝明一個眼風掃過?去。
安然?默默點了一下頭?,抬手捂住了阿留的嘴。
柳朝明這才道:“不必,一把傘而?已。”頓了一頓,又?輕聲道:“武昌府多?雨,你帶在身?邊也好。”
蘇晉抬目,隻見他一身?墨衣立在廊簷下,人如冷玉,眼似黑曜。
她垂下眼簾,將傘往身?後背了,合手拜下:“那便謝過?大人了。”一頓又?道,“大人保重。”
蘇晉離開後,安然?一鬆開阿留的嘴,阿留便道:“柳大人,那傘可是您當年進都察院後第一回出外巡按,辦成大案當日遇到?雷雨天,心中?喜極買的那一把?我聽三?哥提過?,他還說您最珍愛這把傘,親自在傘柄上刻了一個‘昀’字,可你為甚麼……”
話沒說完,安然?伸出手,對柳朝明道:“我還是給他堵上吧。”
另一邊廂,覃照林正蹲在王府正門,與王府總管鄭允插諢打科。
他被革職以後,便被朱南羨拎來此處,生生從一個六品指揮使混成了看門老爺。
還混得挺恣意。
兩人閒扯了一通胡話,忽然?瞧見朱南羨一路策馬歸來,從馬上一躍而?下,大步流星地邁進王府。
鄭允詫異道:“殿下不是說要去南昌就藩了,這幾日都住在東宮嗎?”
朱南羨一看府裡尚沒甚動靜,似是鬆了一口氣,理了理袖袍道:“哦,本王回來隨便看看。”
覃照林道:“這有啥好看的,殿下您自己府上,還嫌瞅不
夠?就說俺家那婆娘,成日裡擠兌俺,看著老心煩了,俺巴不得……”
他話未說完,忽然?朝朱南羨身?後看去,驚詫道:“這不是蘇,蘇……”
知道她是女子?,半晌沒能蘇出個甚麼。
朱南羨睫稍一顫,負手回過?頭?,看似十分鎮定地問:“你……怎麼來了?”
蘇晉呈上一把匕首,匕首上刻九條遊蟒,說是蟒也不儘然?,其實是少了一趾的龍:“微臣聽聞殿下今日在府上,特來還殿下的匕首。”
鄭允一見這匕首,兩眼一下就直了。
覃照林道:“哎,你咋知道殿下在府上,俺也是剛剛——”
“多?話。”他還沒說完,就被鄭允打斷。
鄭允朝朱南羨拱了拱手,十分正經道:“殿下,小的先帶覃護衛進府裡去了。”
朱南羨“嗯”了一聲。
鄭允帶著覃照林一臉目不斜視地走回府中?,走到?一半,忽然?又?折了個彎繞回來,扒在府門後頭?往外看。
覃照林被他這一通迂回弄得摸不著頭?腦,不由問:“咋回事哩?”
鄭允在唇上比了個噤聲,再往外看,雙眼又?直了。
朱南羨走到?蘇晉身?前,抬手將匕首輕輕往回一推:“不必,不過?一把匕首而?已,你留著防身?。”
蘇晉想了想,沒有推拒。
她將匕首收了,又?道:“殿下,微臣此來,也是當與殿下道彆。”
朱南羨點了一下頭?:“嗯,本王聽說了,父皇著你去湖廣武昌府監察巡按。”
蘇晉抬頭?看他一眼,又?將眸光垂下,抬手拜下:“殿下那微臣告辭了。”一頓又?道,“殿下保重。”
朱南羨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叫了一聲:“蘇時雨。”
蘇晉回過?頭?來。
他一身?紫衣颯然?,站在街巷深處,縱是白?日裡,眸也亮得如星子?一般,卻?在風拂過?的一瞬間顯得有些迷離:“這匕首,你記得帶在身?邊。”
蘇晉點了點頭?:“好。”
等蘇晉的身?影消失在街口,鄭允一個猛撲跪倒在朱南羨腳邊,欲哭無淚:“殿下,你怎麼把九龍匕送出去了?!”
覃照林看鄭允這副態勢,懵了,也茫茫然?跪下,跟著磕了幾個頭?,才轉臉
問:“啥玩意兒?”
鄭允道:“那可是陛下欽賜的匕首,每個皇子?一把,乃皇子?身?份象征,見匕首如見皇子?啊。”
覃照林傻了眼,抬頭?看向?朱南羨,他卻?是一副正深思的模樣?。
半晌,他思有所得,道:“明日一早就啟程,也不知盤纏帶夠沒有,鄭允,你去備些盤纏。”
柳朝明坐在正堂,抬手有一搭沒一搭地撥著茶碗蓋,吩咐道:“武昌府冬冷夏熱,安然?,你去太醫院領些上好的藥材。”
朱南羨抬手摸了摸下頜:“官府養的馬太次,鄭允,你去太仆寺牽兩匹好的。”
柳朝明啜了口茶:“巡按的馬車豈是人坐的?安然?,你去沈青樾那裡,跟戶部討一輛好的來。”
朱南羨負手走了兩步,看著鄭允道:“這一路要走兩個月,也不知路上會不會悶,她又?是個愛瞧書的,鄭允,你去淘些新鮮有趣的話本子?。”
柳朝明放下茶盞,看著安然?:“我記得,我有一本棋譜,上頭?記了不少古時殘局,此去武昌路途遙遙,閒時鑽研棋譜倒是不錯,安然?,你去找出來。”
朱南羨長?歎了口氣:“一做起事來就拚命,身?邊沒人保護不行。”
柳朝明揉了揉眉心:“平白?落了一身?傷,身?邊沒人照顧不行。”
朱南羨腦中?靈光一現,目光忽然?落到?覃照林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