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一九一章(1 / 2)

恰逢雨連天 沉筱之 5613 字 7個月前

蘇晉也不知這一夜自己是否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她想起三年前,自己剛升任僉都?禦史,頭一回?寫奏疏——

她怕出錯,在柳朝明的值事房外躊躇半日才叩門,輕聲問:“大人正忙著?”

柳朝明正在一份案宗上提筆作注,沒抬頭:“有話直說。”

當時的蘇晉還生嫩,凡有事相求必先起個?興。

“靖州的案子已審核完畢,下官打算明日將奏疏呈於皇案。這是下官頭一回?寫奏疏,恐出了差錯,有失整個?都?察院的顏麵,能否——”她一頓,“先請大人過目?”

柳朝明仍沒抬頭,提筆寫完一行才淡淡道?:“擱下吧。”

蘇晉於是輕手輕腳地將奏疏放在他案頭,折回?自己的值事房。

不到一刻,外頭便有一名小吏叩開門道?:“蘇大人,柳大人命下官來歸還大人的奏疏。”

那本奏疏直到今日蘇晉還收著。

青筆作的批注,字有竹姿霜意,言辭鞭辟入裡,能察旁人不可察的細微之處。

哪怕她與他後來在都?察院的暗室分道?揚鑣,因?立場背道?相馳,在蘇晉心裡,總也以?柳昀為楷模,認為做人為官當如?斯也。

她想起自己當初在暗室振聾發聵的一句“我要的正呢”。

那一聲真是驚醒了滿室火光。

這是她頭一回?開始質疑柳朝明,認為他不該構陷沈府,不該以?酷刑折磨他手裡的犯人,逼他們?招出那些?他不該問卻想知道?的秘辛。

而時至今日,當蘇晉手握朱南羨殺無赦的密詔,開始思量如?何為柳朝明定一個?所?謂“不軌之行”時,她忽然?開始一遍又一遍地自問:我要的正呢?

柳昀為官十餘載,為民生社稷殫精竭慮,上對得起蒼天,下得起百姓,以?至於她無法找到一條能處以?極刑的罪名,不得不拿安南的行商案做文章。

但她今日所?為,與昔日柳昀構陷沈府所?為又有何分彆呢?

若柳朝明的錯,僅僅是因?為他支持了朱昱深,那麼退一步說,朱昱深鎮守邊關十餘年,無數次為家國出生入死,他就錯了嗎?

若不爭不搶,他們?就活該被削藩,被革職,被

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淪落到身首異處的下場?

是,朱昱深有奪|權的野心。

可朱景元的皇位就是征伐天下打來的,昔漢末曹孟德專權伐吳滅蜀立魏,司馬炎迫曹奐讓位而立晉,宋太|祖陳橋兵變黃袍加身,誰又沒有奪|權的野心,哪個?皇帝的江山來得真正乾淨?

青史留書,不過成王敗寇。

蘇晉想,或許有些?事,從?來就不是黑白分明的,或許有的處境與紛爭,立場與廝殺,從?來就沒有一個?絕對的“正”。

誠如?她現在,手握利刃,身背懸崖,眼前路不過三個?字。

殺無赦。

不擇手段的,窮途末路的殺無赦。

蘇晉不記得自己是何時醒來的,等回?過神來,她已睜著眼躺在榻上許久了。

身下一片涔涔,明明不是夢魘,卻驚出了一身汗。

蘇晉坐起身,喚了兩聲覃氏。覃氏推門而入:“大人怎麼這時候就起了?才三更天。”

蘇晉道?:“勞煩覃嫂幫我燒水沐浴,我發了一身汗。”

夜半發了汗,即便要沐浴也可以?自己燒水,但蘇晉怕自己汗沒乾就受風,眼下的幾個?月性命攸關,她不敢在這樣的時候染病。

木架子上的歇著的阿福聽到響動也醒了,拿小嘴啄了啄自己的白羽,一雙眼珠子滴溜溜地盯著蘇晉。

不多時,覃嫂就將浴湯備好了。

蘇晉拎著木架子將阿福擱到了屏風外,阿福一麵被她提著走,一麵在橫木上蹦了兩下,好似討好一般地叫喚:“殿下,十三殿下。”

蘇晉一下就笑了。

當初朱南羨在三王府外撿到阿福送給她時,還以?為是一隻候鳥。等阿福長?大了,長?出一片片白羽,才發現原來是一隻罕見?的白鸚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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