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不想進了,齊帛遠討要的孤本也沒工夫拿。
但,有無孤本已不重要。
柳朝明?離開?柳府前,吩咐安然:“即刻去查,今日都有誰知道蘇時雨來過柳府。”
安然知道,這?是要滅口了。
一連三日,蘇晉都沒在廷議上出現,她向來凡事?有交代,甫一下沒了音訊,朝裡?朝外都炸開?了鍋。
堂堂內閣一品輔臣、刑部?尚書不見蹤影,上至三法司,下至應天府衙門,五城兵馬司,全都派了人去找。短短數日,整個京師幾乎被掀了個底兒掉,卻連一點蛛絲馬跡都沒找著。
最後?的線索,停留在九月初二當日,蘇晉見過文遠侯,命人備馬回府。
“刑部?戶部?那頭的人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屍,這?幾日已分派侍衛去雲集河,金水河,還有淮水裡?撐杆子尋人了。但,這?也是做給大人您看的,其實他們?心裡?都有數,當日文遠侯拜彆過蘇大人,便?去尋了大人您,您二人又各自?回了府,直到傍晚您才回宮,要說蘇大人的失蹤與您沒乾係,他們?私底下都不信,奈何沒真憑實據,總不敢帶人闖去柳府,等河水裡?沒撈著人,大約就要想轍去各臣工府裡?找了。”
言脩去言鼎堂與六部?議完事?後?,回來如是說道。
柳朝明?沒應聲,同在公堂裡?的錢月牽問:“禮部?兵部?幾個衙門呢,怎麼說?”
“出了這?麼大的事?,禮部?工部?隻管幫著找人,其餘一概不摻和,吏部?的曾大人與蘇大人慣有齟齬,連人都懶得尋。倒是兵部?,如今蘇大人不見了,沈大人翟大人又去了武昌府,他們?下頭排頭號的就是兵部?的何侍郎,他今日一議完事?,便?去刑部?找吳寂枝,大約今日就有動作。”
錢月牽蹙起眉:“蘇時雨底下的人,手腳這?麼利索。”
這?才不到十日,已打算上首輔大人家裡?尋人了。
“他們?也在往外遞消息,這?幾日打發了不少人離京,往北往南的都有,好在通政司的周大人早有部?署,人一出城便?攔了下來,幾十封給沈大人與陛下的急函已送回了都察院,下官看過
,都是請他們?急回京的。”
言脩說到這?裡?,也有些憂心:“但消息攔得了一時,攔不了一世,尤其是兵部?與各都司的軍用急函,通政司便?是有察覺,也管不了,隻能兵部?的陳侍郎攔,但兵部?還有個何侍郎呢,這?麼下去,總有一日防不住,若他們?發現遞出去的消息沒回音,鬨到龔尚書那裡?就不好了。龔尚書被封了一品國公,他若鐵了心要找人,要給陛下與沈大人去信,我們?一旦阻他,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誰知柳朝明?聽了這?話,卻道:“何莧與吳寂枝已經發現京師的消息被封禁了。”
言脩一愣,沒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錢月牽解釋道:“兵營裡?有個不外傳的法子,譬如我要從應天府往濟南府遞消息,那麼在應天往濟南這?一條線上,分有距應天五十裡?的甲城,一百裡?的乙城,兩百裡?的丙城,我會先分派三人往這?三處地方傳信,按說甲城一兩日,乙城三四日,丙城十日內就有回音,因?此,倘若沒消息傳回來,就說明?我派出去的人被截了。
“自?然,一旦消息被截,也不聲張,而是繼續派人出去,看是誰截的消息,再?一層一層往上找,揪出主使。這?是大隨兵部?與都司內部?的行事?法子,裡?頭的人員也有專門的一套調配規則,通常在戰時才用,不是每個人都知道如何運作,但何莧身為兵部?侍郎,卻是知情的。”(注)
言脩愣道:“所以柳大人與錢大人的意思是,今日何大人去刑部?,不單單是為了想法子找蘇大人,而是發現消息遞不出去,已然發現這?事?與陳侍郎,甚至柳大人有關,打算對我們?動手?”
錢月牽“嗯”了一聲:“彆忘了,陛下的密詔還在他們?手裡?呢。”
柳朝明?忽然問:“安南行商的案子,‘證據’找得怎麼樣了?”
言脩道:“回大人,‘證據’已差不多?齊了,蘇大人‘失蹤’前,已查到萬萬兩白銀流入了達丹境內,戶部?,兵部?,刑部?幾位大人也正追查此事?,剛好與我們?手頭的‘證據’對上。但是,我們?畢竟要用這?樁案子狀告蘇大人,單有證據還不
行,還需尋證人,否則難以服眾。兩年前七殿下查蘇大人身世時,將?蘇大人的妹妹,蘇宛小姐請來京師,蘇家小姐在京師呆了沒幾日,便?被送走了,下官雖已分人去找,但蘇大人在京師勢力太大,想必要花些時日。”
柳朝明?想了想道:“狀告蘇時雨的事?先緩一緩。”
他站起身:“錢月牽,你去刑部?找方侍郎,這?兩日分派人手盯著吳寂枝,翟迪不在京師,蘇時雨最信得過的人就是他,隻有他知道密詔在何處,等他取了密詔,命人將?他拿下,把密詔燒了。”
“言脩,帶上侍衛與巡城史?,隨本官去文遠侯府。”
齊帛遠九月初二進宮過後?,並未能於?翌日離開?京師——吳寂枝等人發現蘇晉沒來廷議,查出她匆匆回府是因?齊帛遠之故,便?派人去將?行至正陽門的文遠侯截了下來。
言脩隨柳朝明?登上馬車,心中還狐疑,不知為何要在這?時趕往文遠侯府。
然而,當一行人等行至府外,他便?全然明?白了過來。
府門前有兩行官兵列陣,分是刑部?與兵部?的人,府門是洞開?的,裡?頭似乎有吵嚷的雜音,仔細聽去,像是府內的小廝正與什麼人爭執。
外頭守著的官員是刑部?一名主事?,一見柳朝明?與言脩來了,臉色一白,連忙帶著人上來拜見。
柳朝明?麵有慍怒之色,沒理?會這?一眾跪下的官員,拂袖邁入府中。
侯府內,兩名刑部?的小吏正給齊帛遠上頸枷,一旁立著的,除了刑部?劉郎中,另一人正是兵部?侍郎何莧。
方才與人爭執的小廝被人押解在地,一見柳朝明?到此,連撲帶爬地跪行上來道:“首輔大人,我家老爺好歹正二品侯爺,放眼整個京師無人敢不敬,今他等卻要以‘莫須有’的罪名將?我老爺帶回宮審問,敢問天理?何在?”
刑部?劉郎中道:“滿朝文武皆知,蘇大人是在見過文遠侯後?,突然回府不見的,我等隻是將?侯爺請回宮問幾句話罷了,何至於?有‘莫須有’的罪名?”
“問幾句話不能在侯府問?偏生要興師動眾地帶這?許多?官差來拿人?”小廝怫怒道。
又看向柳朝明
?:“大人不知,侯爺知道蘇大人是在與他想見過後?失蹤的,一連數日自?責不已,時時刻刻也在想法子幫忙找人。”
他跪行數步,自?案頭取下一份狀紙,呈與柳朝明?:“大人請看,這?是我家侯爺寫的證詞,上頭記錄了九月初二當日他與蘇大人說的每一句話,侯爺已打算進宮一起尋人了,他們?偏生要用這?種方式將?侯爺‘請’走!”
柳朝明?接過狀紙一看,心中一頓,滿篇的“柳昀”二字入眼。
他的玉玦,他與她的舊日事?。
原來當日她私下裡?與文遠侯就說了這?些。
他將?狀紙遞給言脩,看了一眼齊帛遠頸上的枷鎖,言簡意賅道:“打開?。”
“柳大人。”何莧道,出示了一份由?六部?與大理?寺四品以上官員共同署名的令狀,“昨日言鼎堂議事?,已定由?下官主持尋找蘇大人,下官不過是請文遠侯回宮問幾句話罷了,柳大人不至於?攔阻吧?”
看了一眼手握銅鑰,不知該不該開?枷鎖的小吏,又道,“再?者說,蘇大人失蹤,文遠侯本就有嫌疑,帶上枷鎖進宮不為過。大人放心,下官隻要問過話,三日內,定將?文遠侯平平安安地送回府。”
柳朝明?麵無表情,心中豈會不知何莧等人心裡?的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