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言脩亦不好應聲了,轉頭去看柳朝明的臉色。
雪澆灑在墨絨上,一片一片化不去。
柳朝明靜立片刻,問:“何時見?”
“便是今日就要見。”
柳朝明道:“知道了,你去吧。”
今年的雪下得太晚,欽天監進言說,乃是由於後宮空置,無後無妃,帝無子?嗣,是以蒼天要懲戒眾生?,至十二月初,後宮主事的戚太妃與喻太妃領著一行人去報
恩寺祈雪,四王妃沈筠隨行。
走前,她怕朱昱深一人在淳於閣無人照顧,便請令朱昱深一同前往報恩寺。
沈奚不在,柳昀不理後宮事務,沈筠的請命還有朱昱深的母妃,戚太妃恩準的。
馬昭走後,柳朝明吩咐道:“傳人去報恩寺,說陛下召見,讓四殿下即刻回宮。”
言脩道:“是,下官會請錦衣衛去接殿下。”
柳朝明又問:“光祿寺那裡查得怎麼樣了?”
言脩道:“已查明了,陛下回宮當日,明華宮的毒酒,正是光祿寺卿餘大人備的。”
所謂“毒酒”,原本是朱南羨回京那日,擺在明華宮晚膳上的。幸而柳朝明出城接駕前多留了一個心思,命人將?明華宮的菜肴通通驗了一遍,查出酒裡有毒,立時倒了。
“這事說來有些淵源,早年東宮與七殿下不對付那會兒,七殿下便拿著馬府與蘇大人做局,想要伏殺陛下。這個馬府的馬大人,若大人還記得,正是前光祿寺卿。而今這個餘大人,之所以能升任到今日的位子?,還是當初受了馬大人提拔。他便將這恩情記在心裡,任職後,所理事物倒是無一不妥。
“也就是這回,他自以為猜到四殿下與您的心思,擅做主張給陛下備了毒酒,後來您的人將毒酒倒了,他自覺壞了事,抵死不認,還畫蛇添足地擺了副銀箸。幸而明華宮的人來稟報,說陛下當日看到銀箸動了怒,否則此事險些叫這姓餘的壓下去。”
柳朝明聽完,淡淡道:“這樣的人不能留。”
言脩道:“下官今早已吩咐人動手了。”
頓了頓,又遲疑著道:“隻是,下官有些不明,大人是不願……看著陛下‘病逝’,亦或有彆的打算?”
言罷,立刻拱手拜下:“下官惶恐,若此問冒犯了大人,還望大人莫怪。”
柳朝明卻沒答這話,仰頭看?了眼這一天一地洋洋灑灑的雪:“再說吧。”折身往流照閣去了。
至晚時,風雪小了些,馬昭在明華內宮外叩門道:“陛下,四殿下到了。”
良久,裡頭才傳來晉安帝沉沉的聲音:“讓他進來。”
上好的燈油與燈燭已送到了,朱南羨卻沒用,任其堆在一角,不讓任何人碰。
內宮裡點著
寥寥兩盞燈,十分晦暗,許多地方都照不透,但朱昱深一進宮門,打眼一掃就瞧見了斜靠著臥榻,坐在一片暗處的朱南羨。
他掩了門,端起一旁高案上的燈台,朝他走去,喚了聲:“十三。”
朱南羨以肘撐著引枕,似在閉目養神,聽了這聲喚,睜開眼看向朱昱深,然後失笑。
目色深邃,麵容冷峻,整個人如淩厲的鋒,又帶著不容輕覷的氣度,哪有半點癡人的樣子?
“四哥的癡症,是患過,後來治好了麼?”朱南羨問。
朱昱深沉默了一下:“從未患過。”
就是說,他自晉安二年落崖,為了不回京複命,韜光養晦,實實在在地扮了近兩年癡人。
朱南羨又笑了一聲:“三姐也被你瞞著。”然後問,“既這麼想要帝位,當初大哥昭覺寺身隕,我被囚禁在東宮,十七出逃,你大可以借朱沢微之手推波助瀾,將?我殺了後,無嫡立長,名正言順地繼承大統。
“你有柳昀相助,宗族是戚家,便是朱沢微要與你相爭,也不是你的對手。何必要令柳昀保下我,又親自救下沈青樾,落得後來險些被青樾溺死的下場。”
“當初的確是最好的機會,我也確實動過心思。”
朱昱深默了片刻,道,“甚至在你被幽禁東宮的三日後,已布好了局,但——不日北涼整軍的消息傳來,我鎮守北疆數年,自當以此為先,且當時內患深重,東海、嶺南皆有戰起,北涼整軍三十萬,戶部軍餉供給不足,我亦無十足信心禦敵,恐會戰死,是以在決定出征後,便將奪嫡的念頭壓了下來。
“至於為何保你,保青樾。朱沢微執意將朱祁嶽留在京師,反讓羅將?軍出征嶺南的決策令人心寒,饒是柳昀極力相爭,終是無果,以至於到後來,朝廷果真一連損失兩員大將。我看?在眼裡,隻覺比起朱沢微,你比他更適合當政,起碼不會為了這皇位失心,因此保你。既要保你,便要保青樾。
“你也不必問,我確實想要帝位,做出保你的決定後,亦自問過後果,我知道你終會對我起疑,會下令削藩,甚至將我誅殺,但那是彼時最好的選擇,我隻有承擔。當時已想得明白,若能在北疆沙場上活下來,這個皇位,我一定會回來搶。”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明天見!:,,.,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