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暮色,是長街,是千花灼眼?,水上浮燈的?花朝夜。
後麵是追兵,是喊殺,是刀光劍影和他。
馬車疾行,蘇晉茫然地坐著,腦中空空隻餘永濟元年十?二月的?沉朽宮樓,骨裡?埋雪,心頭墜火,她想回頭望,又覺不夠,隻手攀住車轅,沒頭沒尾交代一句:“走,千萬彆停。”縱身就往下跳。
朱南羨一時間也忘了該與追兵們周旋,見?馬車遠去,拚了命地追,追到一半,卻見?一個身影自車上跳下,摔在道旁打了兩個滾,顧不上疼,兀自爬起來,朝他奔來。
真?的?是他。
離朱南羨還有十?步,蘇晉頓住腳。
饒是他蒙著麵,那身姿她不會忘,那雙眼?她也不會忘,眸中有湖光山色,她的?日月星光。
此時重?逢,方知已一彆經年。
可有什麼關係呢?
隻要相?隔不是生死天?塹,漫漫歲月亦能?在刻骨相?思中化作細水流長。
蘇晉張了張口,想喚他,還沒發出聲?音,眼?眶一熱,一滴淚就落下來。
她又想笑,原來這便叫作欲語淚先流。
“把這二人通通抓起來!”那頭,胡縣令與府尹都不依不饒。
朱南羨這才想起還有追兵,先蘇晉一步反應過來,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將她護去身後,手中刀提挽縱劈,殺退幾個衙差,又回頭看她,目色灼灼:“你先走,我幫你擋著。”
可蘇晉聽得這一句“先走”,整個人微微一顫,另一隻手也扶上他的?手臂,握牢,然後抿緊唇,搖了搖頭。
朱南羨一愣,她這副樣子,就像要任著性,賴定他似的?。
卻從她清透的?目光中讀了個透徹明白。
她到現?在都覺得不真?實,他“死而複生”,她害怕再一走,他就消失了,她要上哪裡?去找?
朱南羨一下笑了,點了點頭,溫聲?應了句:“好,那你跟著我。”
衙差們已圍了上來,巷口的?路被堵了,再要從那裡?逃是不成了。
敵眾我寡,唯有一擊製勝。
朱南羨四下望去,他是統過三軍,坐鎮過天?下的?人,不過幾十?個沒章法的?小嘍囉,還難不倒他。
攔腰將
蘇晉貼身一抱,刀尖向離他最近的?一個衙差直指而去,得到眼?前了,手腕一個翻轉,刀鋒朝上,刀背向下,狠狠在衙差肩上一打。
衙差吃疼,弓下身去,朱南羨足尖在地上一點,借勢踩上衙差的?背,他的?平衡力極好,如法炮製或借肩頭,或蹬背腰,一路淩空踩著往來路而去。
眾衙差被他這一通陣仗鬨得不明所以,等回過神來,才發現?這個蒙著臉的?竟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在打他們府尹大?人的?主意。
“保護張大?人!”
暮夜中,也不知誰喊了一聲?,然而太?晚了,朱南羨的?身形已然掠到了張正采身邊,長刀架在他脖子邊,朝馬車抬了抬下頜,吩咐:“卸匹馬給我。”
刀鋒冰涼,尖頭一點已刺入肌理?,溫熱的?血滑下來。
張正采連發怒都顧不上了,雙腿哆嗦著吩咐:“還、還不快給大?俠備馬!”
馬匹很快備好,朱南羨抱著蘇晉躍上馬,同時收了刀,騰出一隻手揪住張正采的?衣領,要把他往馬下拖。
十?餘名離得近衙差一看,這還得了?當即揮刀上來攔。
朱南羨在馬上俯身,將手裡?揪著的?人往他們身上一扔,打退一乾人。
又握住另一人的?手腕往下一折,奪了他手裡?的?刀,刀拋至左手,橫刃一揮,另一乾人也被打退。
花朝夜,人們都去了城中阜南水岸。
馬已疾馳起來,這一處街巷寂靜,隻有幾株探出牆頭的?紅櫻枝開得熱鬨。
朱南羨將奪來的?刀遞給蘇晉,回頭看了看,竟有五六匹快馬追來。
張正采與姚有材想必是橫行鄉裡?慣了,受了這等窩囊氣,雙目都氣出了血絲,恨不能?將他追回來大?卸八塊。
就憑這群廢物??
朱南羨對蘇晉道:“刀給我。”
手裡?的?韁繩一頭係在刀上,另一頭打個結,拋向探出牆頭的?花枝,任馬往前奔馳,感覺到花枝崩到極限了,將手裡?的?刀一鬆。
長刀借著花枝回扯的?力道,飛快回彈。
追來幾人沒弄清狀況,看著一柄刀淩空向他們斬來,還以為惹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嚇得勒馬躲避。
櫻枝巨晃搖落一陣湘妃色的?花雨,柔
軟的?瓣借著風散落在蘇晉的?身側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