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雖四麵環山,錦州府一帶卻是平原沃野,自東門出,越過田埂,便是四川行都司轄下的衛所。
衛所臨著阜南河下遊,因朱昱深率大軍入川,河岸邊,單是軍帳就綿延數裡。
近午時分,錦州府布政使馬錄從朱昱深的帳子裡出來,撞見在外候命的都督府張僉事,四下望了?兩眼,見沒人注意他們,悄聲道:“張大人,您說陛下這是個什麼意思?”
昨日一早,朱昱深雖至錦州,卻未於暫作?行宮的沁心園下榻,而是從東城門離開,與隨行將士一起在都司外安營紮寨,這倒也罷了,今日天沒亮,又召集川蜀一帶府一級官員,親下皇命,將收複的安南設為交趾省,建立雲貴第十?三道,在川蜀一帶設西南總都司。
更早一些時候,左軍都督府已親自派人,將收複安南的喜訊以八百裡加急傳揚出去,單是錦州府,已有百姓湧上街道慶賀開了?。
但布政使馬錄納悶的不?是這個,而是建立十?三道與設立西南總都司。
這兩樣動作,無?異於整改大隨西南一帶的軍政版圖,變動之大,簡直嚇死人。
張僉事道:“陛下聖心難測,豈容我等隨意揣摩?”
“話是這麼說沒錯。”馬錄見他打官腔,隻好拋磚引玉,“但我聽說,你?們前一日在雲來客棧,遇到——”往天上指了?指,“那一位與蘇時雨蘇大人了??”
張僉事緘口不言,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馬錄貴為錦州府布政使大人,過了?近兩日才聽說這事,已算慢的了?。
馬錄將聲音壓得更低:“聽說蘇大人昨日都快出關了,被追兵從劍門山半道上攔了回來,蘇大人說那一位陛下在馬車內歇息,不?準人叨擾,直到今早回了?錦州府,有?個膽肥的不?顧蘇大人攔阻,硬是掀了?車簾,馬車裡坐著的竟不?是那一位陛下,而是蘇大人的護衛,姓覃。行都司那邊當時就急了,田指揮使親自帶兵出川追人,不?過——”
他說到這裡,一頓,“張大人,我總覺得這事不?大對勁,再?結合今早陛下說令三十?萬大軍進駐西南總都司,我琢磨著,會不?會設立西南總都司隻
是個幌子,這三十?萬大軍,其實就是衝著晉安陛下去的?”
張僉事聽馬錄一開始還說得頭頭是道,到末了一個急轉,險些令他一口氣沒提上來,先?帝還活著本就是不可宣揚的秘辛,派三十?萬大軍去堵朱晉安,是唯恐天下人不曉得此事麼?
他看馬錄一眼,也罷,這位布政使大人實打實是個廢物點心,怪道他與錦州府尹張正采共事多年,連張正采利用新政霸田牟利也沒瞧出來。
張僉事於是笑了?笑:“馬大人這話有?些離譜了?,設立一個總都司要耗費的軍資物力不?可估量,豈容兒戲?”
馬錄一愣,聽出他言語裡的鄙夷之意,解釋道:“張大人說的是,這不?,蜀中局勢複雜,下官一時被衝昏頭了不?是?就說昨夜,連國舅老爺沈大人都——
他話未說完,那頭,朱昱深的帳子又是一掀,柳朝明與舒聞嵐先?後從朱昱深的帳子退了?出來。
候在外頭的一群官員見了?首輔大人與侍郎大人,忙不?迭行禮,禦史李煢先?一步上前,得問過柳朝明,回頭與馬錄和張僉事道:“僉事大人,您是都督府的人,暫留在此等候陛下皇命;馬大人,如今府尹張大人被停了?職,錦州府不?可一日無人,柳大人請您即刻回錦州府主持事宜。”
二人當即應了?是,躬下身去,等到李煢又步去其他大人跟前交代明細,才直起腰,馬錄歎了句:“我可慘了,要回府衙。”
張僉事納罕:“怎麼個慘法?”
馬錄道:“張僉事,您想想,眼下在府衙裡等候傳召的是誰?是蘇大人。蘇大人當年在朝廷裡是個什麼樣的人物?我這一回去,保不?定要與他打交道,可他如今是個罪臣,我若太禮遇,未免不?合規矩,若不講情麵,又怕得罪了他。如果隻是坐下來說說話還好,就怕遇著事。你?說這張正采,怎麼早不停職,晚不?停職,偏巧在這時候停了?職呢?”
張僉事從鼻子裡“哼”出一聲:“他遇到柳蘇二位出了名秉公執法的大人,被停職還算輕的,等日後問起罪來,腦袋保不?保得住還有?的說呢。”
又籠著袖頭往前指了?指,“你?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瞧見沒,
柳大人與舒大人的文?隨已開始打點了,怕是過不?久也要回府衙,即便蘇大人那裡真出了事,有?這二位大人在,哪輪得到你來管?你?若實在擔心,我給你?支個招,但凡有狀況,你?直接去尋舒大人,請他拿主意。”
馬錄問:“怎麼不?找柳大人?”畢竟是攝政兼首輔,官銜全天下最?高。
張僉事看他一眼,提點:“舒大人和氣些。”
柳朝明從朱昱深的帳子裡出來,先?去見了?自雲貴抽調來的幾名官員,而今要在雲貴設道,布政雖已完畢,但因要同設總都司,各中協作還需調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