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朝明掀開車簾,今夜的月極明極亮。
亮得像方才離開時,與蘇時雨溶成一身的黃昏豔色。
她站在斜陽暮裡,霞光兜頭澆下,一身素衣如灼,問他其實什麼。
其實什麼呢?
柳朝明想,最初想讓她來都察院,實是因老禦史之托,後來發現她是女子,才悔之不?已,時局險難,縱是男子亦九死一生,況乎她還背了個謝相之後的身份。
仕子案後,她跪在自己身前,說大人之誌,亦是時雨之誌,他不?知怎麼就信了她。
先頭的種種權衡利弊思量得失全然作不?得數,蘇晉一
直不知道,當年她那麼輕易就做了禦史,是因為奉天殿審仕子案的前一日,柳昀曾單獨求見?了朱景元,懇請他準允於仕子案立下功勞的蘇知事入都察院。
大人之誌,亦是時雨之誌。
若不論及立場,她後來作為,從來不曾令他失望過。
那抹明豔緋色曾在他心中催生出一片蓮葉田田的好風光。
可惜好風光該藏於風中,匿於月下,隻有在黃昏為她的素衣染上灼光,明眸中生出烈火時,又恍惚得見?。
而往事去了糟粕,碾磨成玉,最終靜水流深。
還能其實什麼呢?
其實,她也是他這麼多年來,所見?過的,最好的禦史。
或許是朱昱深早已派人打?了招呼,待蘇晉回到錦州府衙,她住的院落已被單獨劈了出來,修築隔牆,增派巡衛,又添了隨從,簡直要作成欽差彆院。
蘇晉本欲與當差的說不必麻煩,一想到如今衙門內當家的布政使大人一心隻會溜須拍馬,權且作罷,喚來一名小吏問覃照林與晁清的去向,小吏答:“今早大人令覃護衛與晁先生一起去尋翠微鎮的鎮民,眼下還沒回來哩。”又連忙問,“大人要派官兵去尋人嗎?”
蘇晉搖了搖頭:“不?必。”
用過膳,洗去風塵,躺倒在榻上,卻是怎麼也合不?上眼。
蘇晉不?知今後何往,想去西北尋朱南羨,可他好不容易平安,自己這罪臣之身,隻怕會給他招去禍事。
沈奚那日說,十三這幾年還是留在西北為好,此言雙關,她不是聽不明白。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幾年朝局尚動蕩,她與朱南羨的身份太特殊,妄動是下策,該靜候等待時機。
茫惘間不知何時睡去,隔日醒來收整妥當,左右無事可做,本想去衙門裡再問問屯田的案子,走至院中,意外聽到腳步聲。
原以為是覃照林與晁清回來了,迎去院門口,竟是闕無。
蘇晉愣道:“闕大人不?是已隨陛下離蜀返京了麼?”
闕無道:“是,但陛下有要事交代,是以末將途中折返。”
他拱手一揖:“蘇大人,陛下想告訴您,他已知晉安陛下如今正於去往西北的途中。”
蘇晉眉心微微一蹙,辨不清這話?背後深意,整個
人都警覺起來。
豈知闕無將語鋒一轉,不?再提朱南羨,反是道:“陛下問,在蘇大人看來,滿朝文武,除了柳大人,牽扯重大的屯田案,當由哪個衙司來審最為合適?”
蘇晉想了想,說道:“屯田案涉及新政,更有諸多官員涉案,依蘇某看,自仍是由都察院來審最為合適。但趙大人已致仕,都察院中,副都禦史言脩與翟迪,僉都禦史宋玨,以及新近的右僉都禦史顧雲簡雖都是大能之人,前程可期,但他們慣聽柳昀之令行事,院內一時無人坐主而案情重大,隻怕審查過程會滯後難行,得不?償失。保險起見?,還是依柳昀之意,交由刑部與大理寺共同審查最為妥當。”
闕無道:“陛下說,他心中有個衙門,不?知蘇大人可覺得合適?”
蘇晉合袖一揖:“闕大人請說。”
闕無往院外看了一眼,合掌拍了拍手。
須臾,兩名侍衛一前一後入得院中。
他二人中,一人手裡呈著前一日李煢交還的屯田案卷宗,一人手裡呈著一身朱色緋袍與左都禦史的官印。
兩人走到蘇晉麵前,徑自跪下。
闕無道:“陛下問,依蘇大人之見?,若遷任昔刑部尚書,內閣一品輔臣蘇時雨為左都禦史,她所掌領的都察院,可審得好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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