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也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一般,一起仰起頭向半空中看過去。自然界的夜晚有著它自己獨特的色彩漸變,就連黑色也各不相同,每一個色塊都蘊含著生機。隻有那麼一個角落,仿佛是被黑洞抽走了全部的光線,沉沉的靜默著。
然後有什麼東西從那片怪異的黑暗裡流淌出來。
粘稠而溫熱。
是血。
好幾秒鐘之後,隱藏在陰影當中的怪物才遲遲發出自己絕望的吼聲,直到生命的最後一秒,它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發現的,又是如何被殺死的。
它將會帶著自己的疑問深入去冥界當中,冥府的女主人假若心情好的話,說不定會和這位經曆豐富的魔獸談談對於烏魯克王的看法。
此時的戰場上仍然維持著詭異的安靜。
哪怕在此之前捂住腦袋不去關注事情的發展變化,不了解被獻祭的生命到底去到了什麼地方,在當下一刻敵國軍隊的士兵們也開始意識到,被寄予厚望的最後的殺手鐧失去了它們的作用,所謂的攻占烏魯克搶奪物資從一開始就是完全不可能達成的目標。
普通人類到底要如何以血肉之軀戰勝半神呢?
恐懼使得二者的距離一再拉大,吉爾伽美什的形象終於脫離了虛擬的魔神或是暴君,在人們的眼中變得鮮活起來。
——啊啊,這才是那個帶領著烏魯克走到今天的少女啊。
是絕對不可戰勝的存在。
是以一己之身擔負起整個國家的存在。
更何況,王的身邊還站著和她一樣強大的朋友。
恩奇都的存在成為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士兵們惶然的四處張望,在自己的同伴臉上看到了同樣的表情。
不知道是誰先放下了武器,在那之後,“咣當——”兵器落地的聲音連綿不絕,敵軍首領的麵色絕對說不上好看,但是意外的也沒有多憤怒,更多的是一種明知不可為的頹然。他對著自己對麵的烏魯克士兵點了點頭,扔下自己的刀。
“我投降。”他低聲說道,“我申請見到你們的王一麵。”
和他對戰的烏魯克士兵麵色茫然又帶著劫後餘生的後怕和驚喜,他說道:“我……我可以幫你跟我的長官說一下,但是我不能做主。”
敵軍首領便不再說話了。
全場的形勢已經十分明顯。負隅頑抗的人不多,幾乎在瞬間就被烏魯克的士兵一擁而上壓製在地麵上捆起來。長老委員會的會長魯格負責管理現場和監督俘虜,大批大批的士兵不再掙紮,有順序的排成隊伍被帶下去。
烏魯克城的守衛早已得知了消息,城門正緩緩打開,裡麵的人家亮起火光,星星點點,像海岸邊的燈塔。
吉爾伽美什放鬆下來伸了個懶腰,對恩奇都說道:“走吧,後續處理暫時不用我們管,先回王宮。”
她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良好視物的眼睛看到了同伴臉上悵然若失的表情,想了想補充一句:“如果不覺得累的話,我們可以在烏魯克裡麵逛一逛。這是本王之前的承諾。不過說實話夜晚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大家都在睡覺。”
可能除了這些士兵的家人。妻子等待丈夫,母親等待兒子,孩子等待父親,翹首以盼提心吊膽,唯恐最後傳來的是一紙死訊。
幸運的是這次烏魯克傷亡數字不大。活著總是有希望的。
恩奇都說道:“我們先回去吧。”
在人類的社會生存的越久,他臉上的表情就越是豐富。
在最開始的時候,正麵的情感是最容易體會、也是最容易模仿的。他可以對著看到的每一樣的東西露出微笑,可以對身邊的每一個人散發善意。
漸漸的,更多的複雜的情緒充斥在心裡麵,它們不太容易被分得清楚,也不是都讓人覺得愉快。
不過靈魂會在這種豐富的過程中一點一點豐盈起來。
人類從出生的那一刻起生活在世上,不就是這樣的感覺嗎?
神造的人偶向四周看去,人與人爭鬥的現場慘烈而悲壯,逝去的英魂徘徊在曠野之上,和以往所見又有不同之處。
正是因為死亡如此輕易,生存才顯得彌足珍貴。
正是因為強者和弱者的界限如此分明,被庇護的那一方才會因為神的克製而心存感激。
吉爾伽美什:“你在笑什麼?”
“嗯……”恩奇都想了想,“不知道,就是覺得很放鬆。我們現在回去?反正,以後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可以去探索烏魯克吧?”
王驚異的看了他一眼:“當然。本王沒有對你說過嗎?烏魯克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
“我要是用手掏出那個魔獸的心臟……”
“那本王的承諾就作廢。”
“……”
他們與來到戰場時的匆匆形色不同,四周也不再環繞緊繃的氣氛。人們歸家的路走的悠閒而疲憊,慢慢向著燈火燃起的夜色中走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還有一章,可能會比較晚……等不到就明早起來看吧/_ \
謝謝伊諾小天使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