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掀開瀑布水簾一樣黑色淤泥找到吉爾伽美什的時候, 發現王正盤膝坐在地上和一個明明是黑皮卻跟安裝了夜光燈一樣、渾身上下散發出幽亮的藍色光線的少年擺著撲克牌玩抽王八, 聽到聲音她回過頭眼睛一亮, 抬起手招呼他：“來來來我們打牌三缺一。”
“……”
恩奇都在她身邊坐下來，明明是看上去很糟糕的環境，但是衣服和鞋子卻沒有沾染上奇怪的液體。此世之惡在他們身邊形成了一個圓形的硬質高台，摸上去手感像是大理石。
人偶看了一眼坐在一邊托著下巴笑眯眯的不說話的藍發少年, 問吉爾伽美什道：“你還好吧？”
吉爾伽美什表情很柔和, 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渾身上下的氣勢收斂起來之後, 連垂下來的發絲似乎都柔軟了很多。王嫻熟的整理了一下撲克擺在麵前，開口道：“還不錯，畢竟你沒有讓我等上太久。這一點值得誇獎，比本王預料上的效率高得多，該說不愧是本王的摯友嗎？”
“真是的……吉爾偶爾的任性很讓人困擾。”恩奇都一邊抽牌一邊抱怨道，“就算是事後表揚，也拜托下次遇到危險的時候提前打聲招呼，至少讓彆人有心理準備。當時天降黑泥的一瞬間我嚇了一跳，還以為Archer的寶具終於被他自己的惡意反哺了……嘛，不管怎麼說, 總是一臉‘本王無所不能’的表情會讓人產生誤會的。”
“什麼樣的誤會？”吉爾伽美什動作一頓, 斜睨他，“本王本來就是無所不能的好吧！”
“……不是那回事。”人偶輕聲說道, “吉爾一直都很厲害。所以我總覺得自己有些時候是不是太過無能了？明明應該是為了輔助你而存在的兵器, 但是現在卻隻能夠在像裝飾品一樣旁觀, 甚至在關鍵時刻連開口提醒都做不到。”
吉爾伽美什收起手裡的牌，轉頭看著他，紅色的眼眸流淌出溫柔的眼神，映照著友人低垂的側臉。
“我當初總覺得人和獸類是沒有區彆的。”恩奇都刻意的偏著頭不去看她，平靜的說道，“因為我既可以是人類，也可以是非人，這具形體是流動的，保持著現在的樣子不過僅僅是出於習慣。我曾經想過，人和野獸的區彆在什麼地方？是智慧嗎……可是神代很多魔獸都有著不低於人類的思維能力。我以為是人類拒絕承認和他們不一樣的東西。神選擇人、幫助人，是因為他們更接近。”
“後來呢？”吉爾伽美什問道。
“後來……哎。前段時間我反思了一下自己，”人偶無奈的笑了笑，“在那種情況下，儘管保持著智慧生物的思維，擁有著人類具備的感情，但是卻沒有足夠的力量，和牲畜又有什麼區彆呢？所以那時候我就渴望作為一個人類生活下去。”
“——根本原因是吉爾你不會貓語。”
“……”
王挑眉：“所以隻和我一個人交流就夠了嗎？”
恩奇都點點頭：“實力被封印了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或者說就是因為缺乏力量才不能夠順利交流吧。所以我又覺得對於我來說，決定差異的不是物種，而是實力的強弱，這個‘實力’定義不僅僅是肉體，還包含了思維方式、感情等方方麵麵。同樣被站在頂端的神明壓製著的魔獸和人類迎來了完全不同的未來，肯定也不是偶然的。人類作為一個在我們生活的那個年代很弱小的族群，從無到有發展到今天繁榮的文明，一定是因為有許許多多吉爾你這樣的存在吧。”
“……嗯？”吉爾伽美什被他突如其來的轉折逗笑了，“怎麼還和我有關係？果然是因為不能說話吐槽，所以思維就格外的活躍嗎？以前也沒有覺得你有哲學家的天賦。”
“喂！”恩奇都終於轉頭不滿的瞪了她一眼，“我說不明白但是你應該懂我的意思吧？”
王說：“本王應該懂什麼？”
人偶有點暴躁：“就像是迦勒底的那些英靈一樣！大家都很了不起，所以我覺得我總不能當一隻啞巴布偶貓當一輩子……我也想要幫上忙，雖然之前一直在劃水，給大家添了很多麻煩。”
和人類最古宅王相處久了，就算是老古董偶爾也能和現代用語接軌。
“咳，這又不是你的錯誤。”吉爾伽美什又想笑，但是看著友人金色的眼睛，又艱難的憋了回去，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住，“我也要說對不起，之前因為種種原因瞞著你很多事情。咱們都還差得遠呢。”
這是她第一次承認自己還有不足之處。
“但是生活就得這樣一步步向上走嘛。至少我們現在還有選擇的餘地。就像你還可以變成人類。”
——也還可以不走向死亡。
我也可以慢慢的、慢慢的，把我們的未來轉到合適的方向。
“你害怕死嗎？”王突然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