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念取了東西, 開車往小區外麵走。
一到過年,青城的街道空空蕩蕩,半點都不堵。她剛加速, 視野中一晃而過熟悉的身影。
踩下刹車, 她把車子往後倒了倒, 停在路邊, 仔細看去。那個蹲在路邊的竟然是有段時間沒見的岑嶼森。
這麼冷的天, 他穿著單衣裳, 身形削瘦, 垂著頭的模樣有點可憐。
聞念馬上下了車, 朝他走過去, 問:“岑嶼森,你怎麼在這,還穿這麼少。”
他意外地抬起頭, 剛和聞念對視一眼,意識到什麼,捂著臉又把頭給低下來了。
整個過程雖然很短暫,聞念還是看清了他嘴角上的傷,一片觸目驚心的青紫。
她沉下臉來,冷聲問:“你這是被誰給打了?你的那些保鏢呢, 乾什麼吃的,一個也不在?”
岑嶼森把頭往下埋了埋, 沉默了幾秒, 才低聲回答:“我和爸爸吵架了……”
聞念一愣。所以是他父親打的?她不好說長輩什麼,但在心裡,難免對岑父生出意見來。
岑嶼森年紀也不小了,不管怎麼樣, 也不能隨便打罵啊,嘴角輕了那麼大一片,下手得多重。
心疼地望著岑嶼森,聞念伸出手,柔聲說:“你先起來吧,地上涼。”
岑嶼森把手搭在她的掌心,順著她的力氣站起來後,依依不舍地把手鬆開了。
“我先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不要。”岑嶼森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抗拒,“念念,我不喜歡醫院的味道。傷得不重,在家養養就好了。”
聞念不願答應,岑嶼森央求著:“念念。”
“唉,好吧。那你先跟我來我家吧,我給你上點藥。”
岑嶼森羞愧地說:“會不會太麻煩你了。”
“朋友之間你再說這個我可生氣了啊。”聞念讓他上車,她掉頭往小區裡麵開,路上還給聞海生打了個電話,說她這邊有點事耽擱了,晚一點再回家。
回到樓上,聞念岑嶼森在沙發上坐,她則去拿藥箱。還好家裡有沒用完的傷藥。
坐在他旁邊,拿棉簽給他消毒的時候,聞念問:“會不會疼?”
岑嶼森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臉上,細細描摹著她的肌膚,小幅度地動了動唇:“不疼。”
靠近後,聞念把他的傷看得更清楚,沒忍住說:“大過年的,怎麼就能把你打成這樣。”
岑嶼森的目光黯淡下來,睫毛輕輕顫動:“因為我提起了我媽媽,爸爸生氣了。其實也是我的錯,明知道爸爸這麼多年都沒忘記媽媽,還要戳爸爸痛處。”
“這怎麼能怪你呢。”聞念心疼地想,對岑嶼森來說,他也失去了母親啊。
她又問:“那你跑出來,你爸爸知道嗎。”
“知道。”
“嗯。接下來你準備怎麼辦?”
“我……我還不想回家,但是我也沒彆的地方可去了。”
聞念疑惑:“岑家在青城沒有彆的房子了嗎。”
“有,但那都是他的房子,我不想住。我帶了錢,可是也不想去酒店,所以就在街上遊蕩,然後被你發現了。”
聞念能理解岑嶼森的心情。被最親近的人打傷,估計他也是有怨氣的。
想了想,她提議道:“不然你在我這住幾天怎麼樣?客房都是空著的。”
岑嶼森更加感激了,眼睛紅紅的:“謝謝念念,你對我真是太好了。”
這奶狗小模樣,讓聞念恨不得給他腦袋擼禿。
“不用謝,反正這段時間我都不在這邊住,空間都歸你。”
岑嶼森的笑容僵了一下:“不在這住?”
“嗯啊,年後家裡事情好多。”
岑嶼森靜靜地思索著,如果聞念不在這住,他不是白打自己一拳,也白在外麵凍那麼久了。
上好了藥,聞念收拾藥箱的時候,聽岑嶼森打了個哈欠。
“你困了?我帶你去房間裡休息一下?”
“好。”
帶他走進客房,岑嶼森在床邊坐下。聞念望著他的眼睛,問道:“聽說你第二次手術很成功,不需要再手術了是嗎?”
“是的,我現在的視力和正常人一樣了。”他在心中補充,如今我眼中的你,比以前更清晰。
“真好。你睡吧,我先出去啦。”
“等等。”他忽然叫住她。
“嗯?”
他臉慢慢紅起來,目光躲閃,不好意思地說:“你能不能在這坐一會兒?”
聞念不解地望著他:“可以是可以……”
岑嶼森為了留住聞念,咬咬牙,豁出去地說:“自從母親過世後,我一個人總是睡不踏實,後來有寶寶陪著,情況好了一些。這次我出來的匆忙,沒帶上它……”
聞念:唉,真是個小可憐。
“我在這坐著,你睡吧。”
岑嶼森躺下來,把被子蓋上,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跟小扇子似的。
察覺到被子在動,聞念低頭,見邊緣伸出一隻白皙修長的手。
他保持閉眼不變,漂亮殷紅的唇輕輕開合:“要是有人能握著我的手,我會睡著得更快。”
聞念皺了皺眉,沒動。
岑嶼森委屈巴巴地說:“算了,我還是不要得寸進尺了。”
聞念注視著他臉上的傷,終究還是沒忍心拒絕,把手遞了過去。
兩隻手觸碰後,岑嶼森開心地咧嘴一笑,結果牽動了傷口,又疼得“嘶”了一聲。
聞念也被逗笑了:“快點睡。”
“嗯嗯,”他期盼地問,“等我醒來,還能見到念念嗎?”
“能。你醒了我再走。”
“好。”
岑嶼森本來有點困,握上聞念的手後,他有些激動,困意消散了不少。
聞念不說話,偶爾動一動,仔細聽,能分辨出她清淺的呼吸聲。
時間仿佛也慢了下來,他的心跳變得平和,困意重新襲來。
等他呼吸變得均勻綿長,聞念嘗試把手抽回來,發現被他攥得特彆緊。
她隻好用另一隻手,一點點地把他的手指掰開,期間生怕把他弄醒。
走出客房後,聞念趕緊活動活動酸疼的手腕。
岑嶼森一覺睡了兩個小時,醒來都已經過了中午。下床後,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聞念。
見她坐在客廳裡麵玩手機,緊繃的臉緩和下來。
聽到腳步聲,聞念轉頭看過來:“你醒啦,我讓人送了飯菜過來,一會兒就可以吃中飯了。”
岑嶼森的聲音微微沙啞:“好。”
如果可以,他想和她一起吃往後的每一頓飯。可惜她安頓好他後,就離開了。
目送她離開,岑嶼森收起了單純無害的表情。拿出手機,打開了通訊網絡。
半分鐘後,手機鈴聲響起。
電話接通,岑父頭疼地問:“岑嶼森,你又把保鏢甩開去哪了?”
“在外麵。”
“我知道你在外麵,我是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你幾個叔叔伯伯都來家裡了,想看看你。”
“我還不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有什麼可看的。反正我現在眼睛也好了,一個人在外麵也不會有什麼危險,彆派人來找我,掛了。”
“等等!”
岑嶼森沒聽他說了什麼,直接摁下了掛斷鍵。放下手機,他在聞念的房子裡麵走了走。
穿過客廳,來到了陽台。隔壁的陽台掛著洗好的衣服,窗戶開著。
想了想,他也把自己這邊的窗戶打開了。還找東西,在防護欄上敲了敲,動靜很大。
敲完,他麵無表情地走回了客廳。
另一邊,楚臨川聽到了隔壁傳來的聲音。他心想,聞念難道還沒走?
晚上他點了兩人份的外送,送餐員走後,楚臨川整理了衣服,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他在心裡組織著語言:吃了嗎,我外賣點多了,你如果沒吃的話,就和我一起吧。
等了一會兒,門沒開。難道人已經走了?
就在他失望轉身的時候,門開了。他欣喜地轉頭,卻發現門裡麵站著的人,是岑嶼森。
上次見到這小子是在酸菜魚店,當時他還是個半瞎,吃飯恨不得讓聞念喂到嘴裡去。
這次岑嶼森眯著眼睛看過來,和正常人無異。
楚臨川目光向下,落在他的衣服上……怎麼是浴袍?帶子都沒係好,露出一片奶白色的胸膛。還有他脖子那紅紅的是什麼東西,不會是吻痕吧?
楚臨川的臉色一下子變得很難看。他抬頭看了一眼門牌號,是聞念的房子沒錯。
她把岑嶼森領到家裡來,兩個人還……腦海中蹦出幾個畫麵,楚臨川氣得肝都在疼。
她怎麼敢!
身體中有另一道聲音響起:和誰在一起是人家的自由,關你什麼事?
楚臨川知道不關他的事,可他的心怎麼這麼疼?就好像有人拿著柄刀子,狠狠地戳進去不算,還重重地攪動著。
岑嶼森倚靠在門框上,眼神迷離,配上他這衣服,就像在告訴楚臨川,他剛剛經曆了什麼。
楚臨川知道自己應該離開,但他還是壓抑著問:“怎麼是你,聞念呢?”
“念念啊,她現在不在,你有事嗎。”岑嶼森明知道他是誰,還故意氣他,“聽你的聲音,上次是不是和我們一起吃過酸菜魚?”
當初楚臨川就覺得他像那條酸菜魚,現在更是,又酸又菜又多餘。
“嗯。既然她不在,那就算了。”楚臨川匆匆轉身,恍惚地走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