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魚重重鬆了口氣。
忽然,有人戳了戳她:“很重要嗎?”
小護士站在齊魚身邊,遞給她一個饅頭。
小護士很年輕,像個實習生,眼睛裡有關切。
齊魚不想騙她了,簡略解釋:“我娘死了,她死前說有人給她捐腎了,我就想知道,她到底有沒有做捐腎手術。”
小護士問她:“可是······她已經死了,捐沒捐過真的很重要嗎?”
齊魚認真說:“如果給我娘捐了,我就報恩,如果沒捐,那我就沒有這個恩情壓著了。”
小護士“啊”了一聲,沒再說話。
兩個人一起沉默了一會兒,小護士咬了咬牙:“我爸是醫院設備科科長,把我安排進來當護士,其實我沒學過醫,什麼都不會。我帶你進去找資料,資料室有攝像頭,我肯定違規,能把我開除最好,我在這兒還不夠添亂的。”
聽了這話,齊魚無話可說:“······要不然算了吧,我再想想法子。”
小護士不管了,徑直往裡走:“是我要做的,和你沒關係。”
齊魚被她拉著,走了員工通道,進了醫院裡。
資料室很大,案例堆放得很淩亂。很久沒有人翻過的樣子。
小護士問了病情和姓名,趴在地上,跟著齊魚一起找。
兩個人硬生生找了小半個晚上,才翻出來兩份泛黃的案例本。
小護士開心說:“你來得好,要是再晚上幾個月,這批就要被銷毀了······”
那邊,齊魚看著病例,已經陷入了沉默。
她麵色冷厲,小護士不敢再說話。
沒有記錄。
嬸娘的就診記錄裡沒有換腎。
被診斷出尿毒症晚期後,她的病曆本上就隻有不斷地開藥。
幾塊錢的藥,幾十塊錢的藥。
加起來,翻個番,再乘以10,也遠遠不到兩個女孩子拚命掙出來、郵到家的錢的數值。
而齊魚媽媽的病曆本更加乾淨,隻有一場闌尾炎切割手術,住了幾天的院。
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傷口,才讓他們動了邪念。
齊魚閉上眼。
想著那晚梅梅疼不疼,苦不苦。
如果這就是事實,那齊魚能明白梅梅。
畢竟是一起長大的姐妹啊。
梅梅啊,給嬸娘收斂遺體,擦洗身體,換了喪服。
怎麼可能不發現,其實根本沒有傷口。
兩個人都被騙了啊。
畢竟都隻是剛畢業的女孩子,誰能想到還會有這樣的事。
梅梅啊,接受不了這場欺騙,也沒辦法告訴小魚。
小魚,你的親生父母騙了我們哦,騙了我們的錢,根本就沒有救我們的娘。
這話說出來,小魚怎麼辦?
小魚一定很難過,一定無法接受。
梅梅萬念俱焚。
但她還可以撐著活一活。
但是晚上幽幽醒來,身下是娘睡過的床單,還有娘的味道。
旁邊是已經進了彆人家戶口本的妹妹。
其實,梅梅什麼都沒有了。
梅梅和自己賭一把。
娘,我吃你的藥,如果你覺得我太苦了,就把我帶走吧。
梅梅贏了。
齊魚身體顫抖得不像話。
娘啊。
他們給了你什麼樣的承諾,才讓你在電話裡欺騙我們,說已經換了腎,身體在恢複?
是不是好不了了,他們說還不如不治了,給孩子們留點錢。
他們是不是還說,陪他們演這場戲,以後梅梅和小魚都會和他們親近,一家人互相幫助?
齊魚揪著自己胸口的衣服,喉嚨哽塞,無法呼吸。
小護士嚇了一跳,努力掐齊魚的人中。
齊魚緩過來一些。
想到了家裡這兩年蓋起了新的房子。
齊小寶因為成績太差,辱罵老師、欺負同學,被學校開除,但是家裡迅速把他送進了私立學校裡。
還有麵包車和摩托車······
都是嬸娘的買命錢······
齊魚忽然笑了一下。
她放下病曆本,搖搖晃晃往外走。
小護士收拾好資料室,出去時,齊魚已經不在了。
齊魚走在大街上,不知道想找什麼。
她轉了個彎,看到了路燈下一家五金店的招牌“鋸子、鑽子、金工刀”。
她好像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衝過去,使勁拍門。
可是已經深夜了。
店門關的嚴嚴實實,無人應聲。
她拍了很久,附近居民樓上,有人打開窗罵人:“神經病啊!這麼晚了,讓不讓人睡了!”
齊魚趴著門上,身體軟下來。
靠著門,她捂著嘴,安安靜靜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