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戲的日子裡,沙地車數量有限,因為沙地車最平穩,被用來放比較貴重的道具。其他的人,全都乘劇組租來的駱駝。
衛家望穿著鎧甲,陽光很曬,鎧甲是金屬的,吸熱後發燙,他穿在裡麵的衣服已經濕透了。
但是,他沒有表現出來分毫不適,站在鏡頭裡,帶兵演練。
現在拍的是他們剛到的時候,滿心以為自己很快能等來回京的聖旨,所以時常演練,想帶著最好的麵貌回去。
陽光很烈,盔甲反光,鏡頭裡有些不太好看。
樸信需要不停地換位置,調鏡頭。衛家望他們站在原地不動,等樸信找到最好的角度。
大家都很熱,劇組每個人都戴著太陽帽,汗流浹背。
道具組搭起了幾個小棚子,沒有戲的,就站在裡麵休息。
潘敬給樸信撐著傘,一起研究鏡頭裡的光線。等到終於找到了最好的角度,有個扮演士兵的演員喊了一聲:“我有些頭暈!”
旁邊的助理迅速跑上前,在他暈倒之前扶穩,攙到了棚子裡躺好。隊醫跑過來,解開他的鎧甲,讓他休息,然後給他喝了水,又用了消暑的藥物。
等那個演員終於緩過來了,潘敬蹲在他身邊,溫柔地問:“要不要回賓館休息?角色我找人替你?”
那個演員掙紮著站起來:“敬姐,我可以。”
他練了很久,他就是這個角色,要好好走完人物的一生。
他舒了口氣,讓助理幫自己穿上鎧甲,又回了隊伍裡。
潘敬看了眼隊醫,隊醫點了點頭,示意沒什麼大問題。
那就繼續拍。
潘敬對著所有演員喊了一聲:“如果身體不適,不要忍,立刻說!這裡條件特殊,等到真的病嚴重就糟了!”
助理們守在周圍,認真看著正在拍戲的演員,一有問題立刻上前。
一旦找好角度,這個鏡頭很好拍。
演員們已經鍛煉了很久,劇組還有武術指導提前做了動作,衛家望帶著自己的兵,每個動作都很連貫,並且有力量感。
是一支很有血性的隊伍。
樸信還專門拍了士兵臉上的汗水,沒有化妝,臉上被陽光曬出了自然的深膚色,汗水浸透了眉毛,順著鼻梁從鼻尖滑落。
秦是明帶著另一組人,去周邊尋找適合拍大場景的地方。
荒涼的環境,孤寂的士兵,夢裡繁華的京城,曆史上確定的命運,相互映襯出令人心酸的悲壯圖卷。
之後的劇情,是這隊將士終於意識到可能回京遙遙無期,他們開始做起了在戈壁長期駐紮的準備。
騎著馬和駱駝,他們去和戈壁上分散的小族落溝通,以物易物。
後來,他們甚至自己找到了鐵礦,和那些族落合作,鑄造出了錢幣。
因為太寂寞,有些士兵和族落中的女子成了婚,但副將軍惦念著自己的新婚妻子,一直獨身一人。
副將軍用自己從京城帶來的小玩意,和部落裡的孩子換了一隻小狗。無聊和想念家人時,這隻狗就是他的慰藉。
時間太久了,他的狗老死了,他也老了,但是京城卻總是回不去。
衛家望演得很好,他沒有塗過防曬,皮膚變得很黑,符合人物形象。胡子拉碴,帶著一絲認命的頹廢。
為了最美的鏡頭,他們花了很長時間,終於等到了戈壁的雪。白色的雪花落在地麵黃色的礫石上,一群回不了家的人眼含熱淚,遙望京城的方向。
衛家望對人物的悲劇理解得很深刻,但是到了後麵一幕時出了點問題。
敵人攻來了,看到敵人大軍那一刻,他拿起武器,帶著自己的兵迎戰。
從看到敵軍,到拿起武器迎戰,這段有個長鏡頭。
但衛家望不太明白這一會兒,這個角色應該是什麼樣的想法,是覺得釋然,還是應該決斷一些。
他想不明白。
這個鏡頭卡了幾次,衛家望心裡的不確定,表現出來就是角色的猶疑。這不是一個駐紮邊疆幾十年的將軍應該有的樣子。
衛家望思考著。
直到他看到了潘敬。
她站在不遠處,正在打電話,應該是宣發那邊又遇到了什麼問題,潘敬微微皺了眉,但是麵色仍然沉靜,穩妥地安排了之後的事情。
衛家望想到了這段時間的那些事情。
她在風暴中,是不是也曾經絕望無措過?是不是也曾經覺得光明不可能到達?
但是,她仍然接受了一切,包容了所有,用最平靜的姿態迎接所有的好和不好。
因為,她覺得那是她該做的。
衛家望豁然開朗。
“我想明白了。”衛家望對樸信說。
再次開拍時,衛家望立刻進入角色。
頭發花白的將軍,感受到了地麵的震動,他走出帳篷,拉開簾子,看到了遠處的敵人。
數量很多,他們遠遠不敵。
將軍遙遙望著,目光裡有些震驚,也有些喜悅,終於回歸了堅定。
迎敵,就是他的職責。幾十年的磋磨,把一個青年磋磨成老年,卻不曾把將軍磋磨成懦夫。
他抿著唇,拿起自己的□□,大聲喊:“有敵!”
一群白發的老人聽到這聲“有敵”,瞬時目光矍鑠。
他們的使命到了。
將軍戰死,壯士不歸,這是他們的宿命。
這是全片最大的場麵,人數也最多,為了保證場麵宏偉,他們招募了附近的村民,劇組的員工也穿上了鎧甲,扮演敵軍。
秦是明負責航拍。
潘敬嚴肅地聽兩個導演的指示,調度現場。
兩軍相遇處,激起黃沙,金戈鐵馬,真實地碰撞在一起。
這一幕結束後,還有最後一個鏡頭。
副將軍倒在地上,嘴角漫出血來,他恍恍惚惚地,似乎回到了京城。
他走進了自家的院子,看到了母親,也看到了妻子。
母親坐在椅子上,笑眯眯的伸出手,他跪在地上,把頭枕在母親的膝蓋上。
母親的手撫摸過他的臉頰。
他的妻子站在門口看著他笑。
那麼珍貴的幾十年,如果他在就好了。
拍完之後,大家好好休息了一天。潘敬給每個人都發了紅包,讓他們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但是大多數人都選擇了睡一天,太累了。
身體累,心裡更累。但他們沒留遺憾,對得起曆史上曾經存在過的這麼一支隊伍。
等大家休息了一天,潘敬組織了一場大聚餐。
拍戲期間,她一直很開心,忙忙碌碌地操辦,比前段時間在京市時好多了。
在這個戈壁邊的小城裡,其實吃的都比較簡單,她專門去買了幾隻牛羊,他們在戈壁邊沿燒烤。
潘敬笑得燦爛,給大家烤肉。
一群人曬得皮膚都黑了,樂嗬嗬地搶肉吃。
坐在地上吃著烤肉,秦是明看著荒漠沉默。
衛家望蹲在他身邊:“就要回去了。”
是啊,就要回去了。
回去之後,她又要迎敵了。
那些人,都盼著她出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