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58.53.52. 城(2 / 2)

一碗肉糜粥喂進腹中,她卻是連滋味都不曾品出。

腦中一遍又一遍地回味著姑娘所說的話,姑娘那話語中的悲哀和無奈。

在這麼一刻,她才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幼稚和無知。

這麼些年來一直將自己庇護得很好,無憂無慮,真得如同一個相府的千金一般。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原本迷茫的眸光逐漸清明起來,眸子中逐漸射出一股神采。

她低聲喃喃道:“姑娘,我固然對那蕭正峰一時情迷,可是那又如何,如你所說,不過是那蜻蜓點過水麵泛起的一點漣漪,難道我會因了一時的癡迷,就真得背棄我們十幾年的主仆姐妹情嗎?”

她說著這話時,緩緩地摸索到一把繡剪,輕輕地拿起來,滑過自己的手臂。

一時有溫熱的血液緩緩流淌,流到那鐲子上。

這個時候的她,竟然並不覺得疼,卻仿佛有種快意。

其實傷口並不是很深,流了一會兒血後,便也凝固了。

綠綺拿起那染了血的鐲子,卻見鐲子仿佛能夠吸血一般,有些許血絲在碧綠色的鐲子內裡輕輕遊蕩,絲絲縷縷,仿佛摻雜在天際的幾縷雲,又好像緩緩升起的嫋煙。

綠綺摩挲著那鐲子,再一次喃喃道:“善潤,上善若水,潤物無聲……姑娘,我因為一時意亂,心中曾有片刻的迷茫,隻是如今我卻明白了,隻是一個男人而已,那並不是我的全部。”

就在此時,老舊的門被推開了,一個清秀而沉默的男子出現在屋中,走到榻前,看著綠綺流血的臂膀,皺眉道:“綠綺,你這是做什麼傻事?”

綠綺抬頭看向哥哥,輕輕笑了下。

藍庭見了妹妹這般,越發皺眉了,因為他的妹妹素來是心無城府的單純,單純得有些懵懂無畏,可是如今,她這一笑間,卻仿佛經曆了多少世事,倒著幾分看透世情的味道。

他忍不住走過去,低聲道:“綠綺,你怎麼了?”

綠綺笑了下,輕歎道:“哥哥,姑娘永遠是我的主人,我這輩子都隻是她身邊的一個小丫鬟。可是如今,我卻有些沒有臉麵繼續留在她身邊了。”

說到這裡,她停頓了下,又道:“其實也不隻是因為這個,而是今日聽了姑娘一番話,我方知如今姑娘和老爺實在也不容易,我若是能為他們做點什麼,那該多好啊!”

藍庭沉聲道:“你不必多想。”

綠綺卻仰臉問道:“哥哥,我記得紅巾營隸屬齊王麾下的,最近一直在招募女兵。如果可以,我想去當女兵,可以嗎?”

藍庭聽到這話,沉默了。

那女兵的事確實是有的,可是誰都知道,這個紅巾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去了那裡,不知道要受多少非人的罪。

綠綺低頭,握住手中的善潤,咬牙道:

“哥哥,我是一定要去的。如今我做出這般事兒來,若是不能為她做一點事情,怎麼有臉再見她?”

她絕對不會嫁給蕭正峰,可是她要為顧家做一點事。

既然姑娘認為那齊王前途無量,那就由她投奔到齊王麾下,拚出一條血路來。

藍庭低頭,望著眸中清明的妹妹,半響後,終於啞聲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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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正峰就這麼站在顧家的花廳裡,如同一座山般,沉默無聲。

不過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是有多麼焦躁。

焦躁,這是為將者的大忌,他知道自己應該平心靜氣下來,等在這裡,去向阿煙姑娘解釋。

所以他儘量地讓自己氣息平緩,克製住心中的煩躁,讓自己化作一座山,化作一棵樹,平靜地站在這裡。

可是這一切,在他看到那個久盼的身影終於出現在花廳的時候,就再也無法克製了。

蕭正峰踏步上前,急速來到阿煙麵前,儘量克製住心緒,低啞地道:

“阿煙姑娘,這是一個誤會,我從來沒有求著祖母前來向你求娶綠綺姑娘,你聽我解釋好不好?”

阿煙抬首,笑望著他,淡道:

“蕭將軍,你的意思,我都明白。可是話已經說出口,難道蕭將軍不覺得,其實這也可以是一個良緣嗎?”

蕭正峰聽到這句,頓時愣在那裡,他隻覺得心中原本有著熾熱的岩漿在燃燒,在噴薄,在努力地吼叫著想要向阿煙姑娘解釋個明白,不能讓她誤會自己的。

自己和那個綠綺,從來沒有半分矩越,自己也從來沒有動過一分一毫的心思!

可是如今,阿煙迎麵而來的一句話,仿佛兜頭一盆涼水,將他從頭到尾澆了個濕透!

他喜歡的那個姑娘,竟然說自己和另外一個姑娘也可以是一份良緣。

他擰眉,緊緊盯著那個姿容絕世的姑娘,沉聲問道:“阿煙姑娘,你是什麼意思?”

阿煙正色道:“蕭將軍,你對我的一片情意,我豈能不知。但隻是我和你,依如今情勢來看,是絕無可能的。阿煙乃是天子禦口定下的兒媳,便是不嫁太子,也斷斷不容阿煙自行決斷婚姻之事。阿煙和將軍無緣,卻希望將軍能夠莫娶得賢良女子,,能夠成就一番豐功偉業。”

蕭正峰聽著她這番話,越聽那眉頭便皺得越深,當他緊緊皺起那粗硬而淩厲的眉時,一股凜冽而冷硬的氣息便漸漸地在這花廳中彌漫開來。

這原本燒著銀炭的花廳,頓時猶如飄入了塞北的塑風,森寒酷冷,帶著出鞘之刀的鋒芒和嗜血。

蕭正峰自見到顧煙的那一刻起,便覺得這個姑娘猶如一朵花般,應該捧在手心,示若珍寶。

他從來都是小心翼翼地望著她,克製而壓抑地望著他,深怕自己靠近一些,或者眸光炙熱一些,便會將她燒化了一般。

可是如今,他望著她的眸光,卻是再也無法抑製的怒氣,以及深沉的冰冷。

他就這麼冷冷地盯著她,良久,才仿佛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

“顧煙,你當我是什麼?”

他忽而冷笑一聲:

“你以為你說得那些,就是我想要的嗎?你以為我是什麼東西,可以任憑你來安排嗎?”

蕭正峰盯著阿煙,眸中泛起痛意:“你不喜歡我,看不上我,告訴我便是,我離你而去,絕無半句怨言,可是為什麼要把你的丫鬟塞給我?造成我祖母的誤會,這是我的錯,我拚命地跑過來,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你解釋,可是這一切在你眼裡,卻什麼都不是嗎?”

他緊緊盯著她那嬌美的小臉,盼著她能說出反駁之詞,隻要一句話,甚至一個字,隻要她說一個不字,那便是自己誤解了她,那自己便能信。

可是阿煙卻垂著修長好看的眼瞼,濃密的睫毛在她嬌美的臉頰上投下一個好看而神秘的陰影。

她低垂著頭,緊抿著唇,一句話都不曾說。

蕭正峰的心,便那麼一點點地往下跌,一直跌到深不見底的冰窟中。

最後,他唇邊扯起苦笑,啞聲道:“我懂了。”

說著這話,他便轉過身,打算邁步離開。

阿煙望著那高大威武的身軀就那麼離開,蕭索的背影透著落寞,心忽而仿佛被一雙大手揪住一般,攥成一團,就那麼狠狠地揉著,她甚至喉嚨發痛,喘息都有些艱難了。

她終於忍不住,低聲喚道:“蕭將軍——”

蕭正峰腳步停頓下來,寬大的背沉默在那裡。

顧煙柔聲道:“對不起,蕭將軍,是顧煙辜負了你的情意。”

蕭正峰聽到這話,回首看了她一眼。

他抿緊了堅毅的唇,略一沉吟,終於挑眉,問道:“姑娘,三十兩銀子我還了,欠條你總該給我吧?”

顧煙猛然間聽他這麼說,不免一驚,下意識地道:“你怎麼知道在我這裡?”

說完這話,她陡然意識到什麼,忙停住話,蹙眉望著蕭正峰。

蕭正峰俊朗剛毅的麵孔中現出一點難以言喻的神情,他轉過身,盯著顧煙:

“你既然對我絲毫不曾在意,為什麼還要這樣對我,偷偷地為我縫製衣袍?不覺得很奇怪嗎?”

阿煙這一刻,隻覺得自己仿佛做了賊被人活生生捉住了一般。

狼狽至極。

不過她深吸了口氣,很快鎮定下來,很無所謂很不在意地道:“就是一件衣袍而已,蕭將軍未免看得太重了。”

蕭正峰低頭,淡道:“是,隻是一件衣袍,不過那可是三十兩銀子的衣袍。”

他生來個子高大挺拔,阿煙雖在女子中也算是身量苗條的,不過此時他站在那裡,逼視著阿煙,隻讓阿煙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籠罩在他的陰影下,無處可躲。

阿煙腳下微亂,後退了一步,仰起臉來。

其實有時候,她也擅長一個招數,那就是不講理,於是她淡定地望著他,挑眉道:

“蕭將軍,難道你要因為這三十兩銀子賴上我嗎?”

蕭正峰俯首凝視阿煙良久,終究歎了口氣:

“你心裡也不是沒我,隻是不願意嫁我而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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