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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如果母親的話屬實的話,那才是自己的生身父親!

皇太後顯然也已經意識到兒子想起了什麼,嘲諷而絕望地冷笑一聲:

“不錯。熙兒,是你逼死了你的親生父親!”

所以,在她的兒子將那一縷花白的發絲放在她手裡的時候,她恨恨地給了他一巴掌。

可是那個時候,她是矢誌要把這個秘密帶到棺材裡去的,又怎麼可能親口說出呢!隻能是數月不曾見過自己兒子一麵,隻能是將自己關在深宮中黯然度過每一日。

燕王細長的眉眼裡都是迷亂,驟然間猶如瘋了一般撲過去緊緊抓住皇太後的肩膀,狂亂地祈求道:

“母後,母後,你在騙我是不是?”

皇太後無奈地望著自己的兒子,一字字地道:

“孩子,你逼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現在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好好活下去,為他延續香火。他在天之靈,也不會怪你的。”

燕王原本握著母親肩膀的手漸漸送下去,僅存的一絲希望破滅,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兩腿一屈,頹然跪在那裡。

蕭正峰皺眉,望向德隆帝。

如果說燕王真得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那麼就是欺君大罪,按律應該是格殺勿論的。

可是如果他不是先帝的親生兒子,他就是徹底失去了爭奪帝位的資格,一個沒有資格爭奪帝位的人,還不能構成德隆帝的威脅,也就沒有必要非得趕儘殺絕了。

所以此時的蕭正峰不說話了,他知道德隆帝對昔日的舅父有很深的感情,甚至於對舅父的死一隻耿耿於懷,所以他等著德隆帝的決斷。

德隆帝望著地上跪著的母子,眼前開始恍惚,他想起猩紅的沙場上,那個引頸一劍,然後心血噴湧而出,揮灑在蒼茫遼闊原野上的情景。

那是他莫大的遺憾,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舅父就此被逼死而無可奈何。

現在這個逼死舅父的人,竟然是舅父的血脈?

德隆帝眯眸望著遠處的一切,半響後終於無力地抬手,頹然地吩咐道:“讓他們走吧。”

如果舅父還在世,他會怎麼做呢。

他也不會忍心讓自己就此殺死他早年留下的這個血脈吧。

蕭正峰點頭,就要吩咐一旁將燕王包圍住的親信放燕王等人一條生路。

可是誰知道就在此時,卻見跪著的燕王驟然間哈哈大笑,笑得瘋狂而淒厲,眾人還未及反應,便見他抬手間,白光一閃。

蕭正峰目光銳利,一眼便知那火把映襯下閃著寒光的是什麼,當下厲聲道:“阻止他!”

說著話間,一個石子已經從他手中迅疾地射出,直打向燕王懷中那個散著凜冽寒光的匕首。

可是到底為時已晚,蕭正峰縱然動作迅疾,他卻距離燕王太遠,而皇太後雖緊挨著燕王,卻又是一介女流,她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親生兒子將一柄匕首狠狠地刺入了他自己的胸膛。

黑暗中,那個細眸尾處總是仿佛泛著桃花的俊美男子扯出一個無力的笑來,兩手勉力地拔出匕首。

鮮紅絢麗的血從匕首刺入之處噴了出來,仿佛暗夜中開出的須彌之花。

皇太後知道事情已經無可挽回,淒厲地尖叫了一聲,狠狠地掐住他的胳膊,嘶聲哭道:“混賬,我這是為了讓你活下去啊!”

燕王的唇已經被血色染紅,絕豔迷亂,血不斷地從唇中溢出,滴落在他修長好看的手上。

他輕笑,笑得猶如十年前那個搖擺著紙扇站在後花園涼亭上調侃阿煙的多情少年:

“母後,你要我活著,可是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他微微側首,眼角餘光試圖看向那個被蕭正峰救走的女人,可是距離太遠,周圍太黑,他的眼前開始泛起一層紅霧,他什麼都看不清楚。

在那獵獵山風之中,有狼嗥虎嘯之聲傳來,其中隱約仿佛夾裹著一個女人的低泣聲。

他越發笑了。

皇太後淚水流淌,狠狠地撲打在燕王的肩膀上,弄得鮮血淩亂,痛恨而絕望地道:

“我這麼多年忍辱負重,侍奉在仇人身邊,你可知道,為了什麼,為了什麼……”

燕王眼前紅霧越發重了,近在眼前的母後成了一個模糊的影子,他仰天長歎,閉上細長的眸子,最後一次感受著這世間清涼的風。

“如果可以,我倒是寧願不曾來過這個世間。”

他才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可是在少年之時卻因為一時輕浮就此錯失了曾經心愛的姑娘,又在青年之時為了爭名奪利而逼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一路走來,他錯過瘋過也狠過,也恨過怨過不甘過,為了那個帝位付出太多也放棄太多,可是臨到頭來,卻發現原來自己竟隻是一個贗品罷了。

他根本就不是父皇的親生兒子,根本沒有資格去逐鹿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如今兵敗於此地,被人逼入絕境,他又怎會憑著自己那點血脈去謀取彆人的一點憐憫呢。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

他幾乎聽不到風聲了,母親在哭喊著什麼,他也全然不知,如今的他,隻是拚儘最後一點力氣,喃喃地道:

“母後,為父皇的兒子也好,為賀驍雲的兒子也好,我都隻想求一個堂堂正正……”

說完這個,他終於無力地倒在了那裡。

山風依然在呼嘯,周圍的無數火把無聲地燃燒著,照亮了皇太後眼前的一切,也讓她清晰地看到了兒子身邊那一灘豔紅的血。

皇太後臉上的淚漸漸風乾,她顫抖著手,握住了兒子帶血的手。

那雙手真好看啊,骨節分明的手,修長白淨,一如多年前那個對她許下一生一世的青年。

她握著那雙手,讓那雙手將臨死前已經攥著的匕首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我們一起去找你爹吧……”

當血從她胸口流淌的時候,她用儘最後的力氣攥住了一直藏在身上的那縷花白的發絲。

那是她兒子親手交到她手上的。

二十多年沒見了,九泉之下,她是否還能認出那個已經老去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