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昀用力地搖著頭,認真地說道。
“不怕!有窗外的靈石礦山陪著,夢裡都是幸福的味道。”
以為小月老會說害怕然後可以順理成章留下來的陸鉞:……
蘇昀從萬裡雲裡直起身子,盤腿坐好。
“陸司長,我明天就回去啦,就不打擾您工作了。”
陸鉞微皺眉,不容拒絕地說道。
“你再多在這裡住幾天,多休養幾天身子,靈泉有助於你的傷勢恢複。”
蘇昀環視了圈空曠的大殿,實在忍不住疑惑地問道。
“可是大殿裡隻有一張床,我應該在哪裡休息呢?”
“床上。”
蘇昀又接著呆呆問道,“那司長您在哪裡休息?”
“床上。”
蘇昀被嚇得身體往後一仰,直接從萬裡雲上連摔帶滾地跌了下來。
卻沒有直接滾落到堅硬的地麵上,而是落入了陸鉞炙熱的懷抱裡。
他忽然意識到是在陸鉞懷裡,這下更加不敢動彈了,隻能直挺挺地躺在陸鉞懷抱裡。
媽呀,他難道真的要和陸司長同床共枕嗎?
他剛被刺了一刀的小心臟還能承受這種高強度刺激嗎?
而且陸司長現在一直覆著銀麵具,他睡覺時應當會摘下麵具吧?
…那他就豈不就能窺見陸司長的真實容貌了?
蘇昀裡的小腦瓜裡冒出一串又一串密集的問號來,他誠懇地說道。
“陸司長,這樣不太好吧,有損您的清譽。”
恍神間,蘇昀仿佛察覺到陸鉞的嘴角在微微上揚。
“我不需要清譽。”
“而且床很大,有兩床被子和兩個枕頭。”
其實那多的一個枕頭與被子也是他抱蘇昀回來那天剛買的。
見陸司長如此堅定,總覺得麻煩了陸司長的蘇昀也隻好答應下來。
“好,多謝陸司長!”
同不喜歡蘇昀叫他陸監司一般,陸鉞更不喜歡蘇昀用過於尊敬的語氣叫他陸司長。
“你不必稱呼我為陸司長,你可以喚我……”
陸鉞的話語忽然頓住了。
他已經用陸監司的身份告訴了蘇昀他的真名,他又暫時不能暴露這幾個身份。
於是他懷著見不得光的那點私心,給自己起了個更親昵的稱呼。
“…阿鉞。”
蘇昀聽到這個稱呼,倒吸了足足幾口冷氣,震驚地半晌說不出話,與陸鉞大眼瞪著小眼。
他的司長娘,還有上司秦無緣,雖然理論上都頂著‘司長’的頭銜,也可以直呼對方的名稱。
但他們每次遇見陸司長時都是立刻半跪下來,低頭尊敬地喚一聲陸司長。
畢竟陸司長的實力與功績擺在那裡,沒有小仙敢對他有半分輕慢與不敬。
而他叫陸司長為阿鉞,這是不是在某種意義上超越了全天庭所有神仙的輩分與等級?
蘇昀哭喪著臉,覺得自己會被花神娘以‘不尊重陸司長’的名義暴打幾頓。
“陸司長……”
陸鉞微微皺起了眉,眼底明晃晃地擺著不悅。
蘇昀迫不得已地立刻變了稱呼。
“…阿鉞。”
改變稱呼後,他立時感覺到陸鉞身邊逼迫壓抑的氣勢略有緩和,又聽到陸鉞應道。
“嗯。”
成功地讓小月老改變了對自己的稱呼後,陸鉞匆匆地披上衣服,準備出門去監督監罰司繼續查案。
出門前,陸鉞又對扒著靈石礦山不鬆手的蘇昀說道。
“我的龍住在後院,它脾氣不好,要是它敢朝你噴火,你就告訴我,我……”
而後陸鉞不知道是說給蘇昀,還是後院的小龍聽。
“…晚上煮龍肉。”
恢複原身的小龍還呆在龍窩裡,盤著身子,用爪子美滋滋地數著自己的金銀財寶。
聽到陸鉞這句話,他嗷嗚一聲,憤怒地朝天空噴了個巨大的火球。
蘇昀將頭靠在靈石礦山上,他眨眨眼,很是乖巧地應道。
“您放心,我絕對不會到處亂闖的,陸司長…阿鉞,再見。”
陸鉞望著還抱著靈石山不撒手的蘇昀,突然考慮起把自己變成一座靈石山的想法來。
回到監罰司後,陸鉞的案桌上已然擺滿了一摞又一摞厚重的卷軸。
他剛坐下來,便有司員推開門,畢恭畢敬地向他彙報說花神司的司長求見。
陸鉞揉著眉心,應道。
“見。”
不一會兒,司員便領著花神司的司長進來了。
花神司的司長——牡丹花神,當年曾是天庭名副其實的第一美人兒。
她收到過眾多司長的追求,最後卻在花神司裡內部消化了,和高冷的寒梅花神在一起了。
陸鉞不關心這些,隻是當年有幾名司長為她大打出手,還鬨到了監罰司,他才略有耳聞。
花錦恭敬地給陸鉞行了禮後,才開口問道。
“陸司長,我聽說您將蘇昀帶回了您的大殿?”
陸鉞揉眉心的手停在半空。
“你是?”
花錦躬身答道,“我是蘇昀的娘,蘇昀給您添麻煩了。”
陸鉞抬眼望去,便覺得她有幾分莫名的眼熟。
蘇昀的眉眼完美地繼承了這位天庭第一美人兒的底子,隻是渾身的氣質不太一樣。
花錦貴為一司之長,眉宇裡多少帶了些乾練利落,身上威嚴氣勢也與小月老日常的懵懵懂懂不太一樣。
對著蘇昀的娘,陸鉞的口氣也軟和了下來,不再像開始那般冰冷。
他解釋道,“對,他受了重傷,我殿裡有靈泉,可以幫助他身子愈合。”
花錦瞳孔微縮,“您是說您的殿裡那眼靈液溫泉嗎?這實在是……”
那眼靈液溫泉堪稱無價之寶,多少人在靈力突破的階段時每日都做著在其中泡上一會的美夢,哪怕一分一秒也好。
可是他們既求見不到陸司長,更難以開口跟陸司長開口說這件事情。
眾所周知,陸司長的大殿,向來不歡迎陌生人隨意登門。
百年來,大抵也隻有天庭長與秦無緣等人有幸參觀過他的大殿。
花錦忽然十分害怕她家的小兒子不知那眼溫泉的珍貴,拿它當澡泡,會惹怒了陸司長。
“陸司長,我家蘇昀年紀幼小,還懵懂不曉世事,如果他糟蹋浪費了您的靈液溫泉,還請您再給他一次賠禮道歉的機會。”
陸鉞翻著卷軸,淡然地說道。
“無妨,隨意用。”
花錦到底不像自家小兒子般呆呆傻傻的,她敏銳地辨識出了幾分陸司長與往日的不同。
她試探性地問道,“陸司長,蘇昀在您大殿裡住著,實在是太叨擾您了,我還是及早將他領回去吧?”
陸鉞卻希望蘇昀能夠再儘可能地多住一段時間,最好徹底賴在他家裡不想走。
“不會。”
花錦忽然間明白了些什麼。
她也不再提起將蘇昀領回去的事情,隻是想看看自家小兒子有沒有樂不思蜀。
“多謝陸司長對蘇昀的照顧,我可以去您的大殿看看他嗎?”
“可以。”
“十分感謝您了。”
花錦走後,陸鉞繼續處理著積攢眾多的案子。
他‘重傷’期間,或者說下凡期間,所有的日常事情都是交與副司長處理的。
而他隻偶爾會回來幾趟天庭,確保沒有重大的案子而已。
副司長叩門進來彙報結果,陸鉞問道。
“如何?”
“沒有一人符合條件,我們檢查了所有司的司長與副司長,並沒有人的手受傷……除了一人。”
“誰?”
“…掌命司的司長奚煥,他的手是前幾天就被因為煉製靈液不當而燒傷了,至今未愈。”
自數萬命格簿被盜以後,掌命司的前任司長斐容便引咎辭職了,原副司長奚煥取代他為現任司長。
陸鉞有搭沒一搭地敲著筆,閉著眼陷入沉思中。
“你們有沒有去檢查斐容的手?”
副司長身體僵硬了片刻,才低聲答道,“…並無。”
陸鉞想著如何串起命格簿被盜與未亡人的事情來,他垂眼,在奚煥與斐容的名字那裡各畫了一個圈。
“我到時親自去一趟。”
“是,司長。”
而後副司長站起身,又猶豫著開口道。
“司長,您的身體好些了麼?”
陸鉞隻將自己神魂入世的事情告知了兩三個人,其他人全都以他在養傷所以一直極少踏出監罰司。
“並未。”
“司長您好好養傷,不必太為這些小事憂心操勞,我已率領司員探尋到了未亡人的下落,您放心……”
想到未亡人,陸鉞便想起來蘇昀的傷勢來,他目光驀地一沉。
“辛苦了。”
他還必須以陸晟的身份呆在人間,所以無法出手,避免驚動狡兔一般敏銳的未亡人。
以至於連累小月老受了傷。
在監罰司處理完積久的事物以後,陸鉞收拾東西,半夜便回了家。
離開監罰司時,還順便收獲了一眾司員訝異的目光。
司長平常不是住在監罰司,就是住在監罰司,偶爾回家也是想起來那條龍可能快要餓死了,回去喂個糧。
今天究竟是什麼吸引著司長大半夜地還堅持要趕回家去?
回到家後,陸鉞刻意放輕了腳步,悄無聲息地走進了臥室。
蘇昀已然裹著小被子陷入了香甜的夢鄉,他不知道夢到了什麼,邊咂著嘴,還邊傻傻地笑著。
大概率不是自己,而是一座又一座的靈石礦山。
他坐在床邊,垂眼看著熟睡的小月老,壓在心底的沉甸甸的疲憊都融化了幾分。
蘇昀無知無覺地翻了個身,腿一蹬,直接將身上的被子踢開了,還順便大膽地摟住了床邊陸鉞的腿。
陸鉞俯身下去幫蹬腿踢開被子的蘇昀掖好被角,又揉了揉蘇昀的腦袋。
坐了許久後,他輕輕地將蘇昀摟在自己腿上的手掰開。
熟睡的蘇昀卻不依不饒地又將手放了回去,還摟得更加緊了,腦袋也靠著他的身體,一副絕對不放他走的姿態。
蘇昀喃喃地說著夢話。
“靈石彆跑…彆跑……”
陸鉞看著手腳並用緊緊地纏著自己的蘇昀,滿心柔軟,終究沒舍得再將他推開來。
可惜不到一秒,蘇昀就放棄了捕捉陸鉞這顆巨大的靈石,他翻了身,連帶著被子將自己滾作一團。
“…這邊,跑到這邊去了……”
腿上突然一空的陸鉞:……
他歎了口氣,又無奈地捏了捏趴在蘇昀頭頂的呆毛。
而後起身,準備去靈泉泡一會兒放鬆下筋骨,再趁著休息的時間好好縷清下追查未亡人的思路。
陸鉞剛離開去泡了靈泉,蘇昀便迷迷糊糊地醒轉過來,看到外麵已然亮起的天色,驚得立刻翻身坐起。
他的第一反應是仙人掌鬨鐘是不是枯萎了,不然怎麼沒有狠狠地將他紮醒。
平常這時已經是他去月老司打卡上班的時間了。
後來他才遲鈍地反應過來陸司長已經幫他請了整整一個月的假,他可以在這一個月內自由自在地放飛自我。
於是蘇昀又幸福地往後一仰身,呈大字狀地摔回了柔軟的床上,將頭深深地埋在枕頭裡。
唯有睡懶覺能對美好的假期致敬。
一覺睡到大中午,蘇昀隻覺得自己心臟也不疼了,腦袋也不痛了,整個人精氣神直接恢複到了巔峰狀態。
完全可以下凡再幫百十個人牽上紅線。
想起來陸司長對自己囑咐的泡靈泉事宜,蘇昀美滋滋地抱著沐浴毛巾跑去了靈泉眼。
陸司長還沒有回來,應當不會尷尬地與他撞上。
然而剛脫下衣服,在腰間圍好毛巾,走進霧氣蒸騰的靈泉眼,蘇昀就猝不及防地撞見了正靠著泉壁閉眼養神的陸鉞。
陸鉞取下了覆著的麵具,黑發披散,上身赤.裸,白色的繚繞霧氣中線條分明的腹肌隱約可見。
蘇昀嚇得腳底一滑,差點就要表演一個平地劈叉式摔法。
他立刻僵硬地抬腳轉身,想裝作無事發生的狀態離開。
可是閉目養神的陸鉞卻忽然睜開眼睛,將躡手躡腳離開的小月老逮了個正著,他開口道。
“蘇昀?”
蘇昀抬起的腳瞬間停在半空,直挺挺地杵在那,渾身僵硬,動彈不得。
他也不敢轉身,因為視線實在無處安放。
看著傻傻地定格在原地的小月老,陸鉞聲音放緩了幾分。
“下來。”
蘇昀傻眼了,他連忙拒絕道。
“不不不,我就不打擾您了,我還是先走了。”
“你的傷勢……”
“我的傷已經完全好了,您看,我現在可以活蹦亂跳地給您跳支舞來…啊!”
試圖原地蹦躂幾下的蘇昀正好踩中一灘水,腳底不幸一打滑,本就離泉眼不遠的他立時跌進那汪靈泉裡。
這下他距離赤.裸著全身的陸鉞更近了一步。
陸鉞站起了身,晶瑩剔透的水珠沿著腹肌慢慢滑落下來,將線條勾勒得更加分明。
他不放心地皺起眉,向蘇昀走了過來。
“沒事吧?”
蘇昀戰戰兢兢地低著頭,視線釘在泉底裝飾性的小石子上不動。
感受到蒸騰的熾熱霧氣與迫近的陸鉞氣息,他鼻子不爭氣的一熱。
…好像要流鼻血了。
蘇昀乾脆破罐子破摔地一個猛紮鑽進了泉底,泉麵上骨碌骨碌地冒出一連串氣泡來。
住在陸司長的每一天,都過得比人間還刺激百倍。
對他不適宜劇烈跳動的受傷小心臟實在是不太友好。
陸鉞看著在泉底一動不動、開始練起龜息神功的小月老:……
“蘇昀。”
水麵上一串氣泡升起,然後一個接一個地炸開來。
“上來換口氣,我不看你。”
水麵上很快浮起顆濕漉漉的小腦袋來。
蘇昀謹慎地確認了眼陸司長的所在方位,然後慢慢遊去了距離陸鉞最遠的地方,把自己當根柱子般紮在原地。
五分鐘過去了,蘇昀都站崗般地一動不動,一聲不吭。
陸鉞忽然想起來小月老的筆記上曾經寫有一條‘適當示弱’的秘籍來,蘇昀還大字標紅了‘特彆有效!’的備注。
於是他假裝無力地靠在岩壁上,將手置在心口,緊皺著眉頭,故意露出副疼痛到難以忍受的表情來。
紮在最遠處的蘇昀果然動彈了幾下,他緊張地問道。
“陸司長……”
陸鉞眉頭皺得更緊了,“…彆叫我陸司長。”
蘇昀冒著大不敬的風險,淚流滿麵地改口道。
“…阿鉞,你怎麼了?”
陸鉞輕聲答道,“受的傷沒好。”
不會療傷的蘇昀絞儘腦汁地想了半天,終於憋出條通用的緩解疲勞的辦法來。
“那我…那我幫您捶捶背揉揉肩膀?”
陸鉞嘴角微揚,轉過身,將緊實的後背露出來,示意蘇昀可以過來了。
他對著震驚後悔到差點又把自己憋回水裡去的蘇昀說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