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蘇昀還一動不動地維持著探身伸手的姿勢。
就像突然被警察逮到的犯罪分子一般, 伸著手,表情呆滯,大腦已經失去了思考功能。
死寂。
在舒緩悅耳的鋼琴伴奏聲中,在四周的友好交談聲中,一桌四人仿佛隔出了一片死寂的真空小島。
秦無緣的眉頭擰得跟麻花似的, 他托著托盤, 死死地盯著蘇昀手上的紅線鐐銬, 遲遲未動。
陸鉞低著頭,盯著倒過來的手機屏幕, 嘴角微微勾起。
唐宣是四人中唯一還正常活動的人, 隻是周圍氣氛突然降至零度,他也隻好尷尬地杵在原地。
晴天一聲霹靂, 石化的蘇昀裂開幾道裂縫,腦海裡是滿屏的驚歎號與問號。
…他怎麼會和陸晟牽上紅線???
紅線相當於一紙天意所下達的婚約,隻能說明凡人之間的姻緣。
於普通神仙無太大用處, 頂多就是根手鏈一般的裝飾品。
按道理來說, 他是不可能被紅線這種東西所束縛的。
他僵硬地低頭望去, 垂在手腕上的紅線鐐銬忽地黯淡下去, 失去了光澤, 剛才要成了精般的活潑勁兒消失不見。
神秘莫測的紅線能不能再重新活過來,並不是根本問題。
最嚴重的問題,是這柄紅線鐐銬, 完全沒有可以解開的地方。
它就像是一塊被熔了個洞的生鐵, 正好套進蘇昀的手腕裡。
然後一寸寸往裡縮緊, 縮緊到正好卡著蘇昀手腕的地步。
…看上去就是一副請遍開鎖匠也無法解開的架勢。
一瞬間,蘇昀差點就要昏厥在原地,七魂六魄被嚇得遠遠飄離出了身體,肉身隻剩一口氣在勉強支撐著。
他咻地一下站直身體,努力放穩呼吸,又試圖往外撩撥了一下紅線鐐銬。
紋絲不動。
隻有他和陸晟兩人中間的紅線延長了幾分。
蘇昀又不信邪地拿手往桌上狠狠地砸了幾下。
紅線穩如泰山,笑看月老為它癡為它狂為它哐哐撞大牆。
真路人·唐宣看不下去了。
他看著蘇昀魔怔般地盯著空無一物的手腕,又對著桌子哐哐哐地瘋狂錘著,仿佛感受不到痛一般。
唐宣頂著滿腦袋的問號,臉上大寫的‘遁走的十幾分鐘內我究竟錯過了什麼’,小聲地開口道。
“蘇先生,您剛才怎麼了?怎麼……”
他的話隻說出了一半,因為蘇運呆呆地抬起了頭,滿臉生無可戀的‘誰來救救我’。
唐宣忽然有種錯覺,蘇昀那雙如小鹿般機靈漂亮的眼眸裡,仿佛布滿了絕望的血絲。
“…剛才您身前飛過一隻蒼蠅,我想幫您趕趕。”
唐宣疑惑地又問了一遍,“蒼蠅?”
吃一頓就要掏空他小半個月工資的高檔西餐廳居然有蒼蠅?
秦無緣眉頭皺得比看見三生石斷裂成兩半還要緊,他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西餐廳服務員的身份,沉聲道。
“是的,抱歉,讓您受驚了。”
唐宣:“……”
這個服務員氣場有點強?
見服務員也這般說,唐宣打消了心底的疑惑,他又問道。
“那你的手腕沒事吧?”
剛才他見蘇昀發狠的架勢,差點以為他要與這張桌子同歸於儘,共赴黃泉。
蘇昀的聲音發飄得厲害。
“沒事,我就是活動活動筋骨……”
唐宣看蘇昀的目光帶了點同情,作為陸總的心上人果然需要承受常人無法想象的壓力。
“蘇先生,那你好好休息,我中午好像吃壞了東西,肚子實在不舒服,可能要先走一步了……”
蘇昀猛地回過神來,看唐宣動作迅速地抱起稅法書,腳步輕盈地衝出大門,完全沒有半分病號的虛弱感覺。
“啊?噢,好的……”
這裡也不需要唐宣與陸晟相親了。
他已經光榮地親身上陣,與陸晟鎖死了紅線。
陸鉞麵色微沉,他一把攥住蘇昀被銬了紅線的手腕。
因為剛才與桌子死磕的緣故,蘇昀白淨的手腕隱約有些發青。
他不敢用半分力道,像是對待心尖上的寶物般輕輕地捧著,低頭朝發青處嗬了幾口氣。
“為什麼要撞桌子?”
隨著陸晟的親昵舉動,紅線鐐銬肉眼可見地加固加硬了幾分,火速進化成紅線鐐銬2.0版本。
蘇昀的說話聲愈發有氣無力,他眼神空洞地盯著餐桌。
紅線鎖得比龍卷風還要快,他完全反應不過來。
“…沒什麼,就是檢驗下這張桌子結不結實……”
秦無緣彎腰躬身道,“這位先生,你需要上些傷藥嗎?”
說著,他暗中朝蘇昀遞來了一記‘跟我來’的眼刀。
陸鉞瞥了一眼秦無緣,薄唇抿成一條直線,寒聲道。
“不需要。”
然而司長有令,蘇昀不得不從。
蘇昀繃緊了背,將手從陸鉞那裡抽回,站起身來,含淚說道。
“需要,陸晟,我先離開一會。”
陸鉞緊皺的眉宇像被冰霜沉甸甸地壓著般,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冷峻的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