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驚的蘇昀差點嚇得從床上滾下來。
是司長秦無緣要找他。
蘇昀坐直身體,定下心神,青銅鏡上的白暈泛了幾圈後,浮現出鏡子另一邊的憔悴麵龐來。
秦無緣背靠著窗戶,眼睛裡血絲遍布,神色帶著幾近癲狂的殺意,攥緊的手指更是用力到指節發白。
聲音沙啞得隻能勉強辨彆出話語,就仿佛死死壓抑著什麼即將破出的情緒般。
咬破的下唇滾出大顆大顆的血珠,秦無緣一字一頓地說道。
“亂了,全都亂了。”
“斐容不知道怎麼改動了那數萬命格簿,現在人間的氣運完全紊亂,姻緣也不例外。”
“近日你還是留在人間,幫我處理一些事情,姻緣這種東西,錯上一處就很難就更改回來,可能你要多費心一些。”
聽出司長的語氣不太對,又看著司長那副強行冷靜的模樣,蘇昀實在忍不住擔憂問道。
“好的,司長,可是…您怎麼了?”
秦無緣垂著眼睛,硬邦邦地砸下一句。
“我無事,你等下去辦事處一趟……”
不等秦無緣說完,蘇昀就打斷了他的話。
“…司長,是不是白璃出什麼事了?”
他思來想去,能夠讓秦無緣如此失控的也隻有白璃了。
秦無緣一拂袖,就要斷掉青銅鏡的連接。
“這與你無關。”
蘇昀顧不得調整成下級對上級的尊敬口吻,直接對著青銅鏡喊道。
“司長,就算出了什麼意外,您也絕對不能再像上次闖進地府強行掠出白璃的魂魄了!”
“天庭長已經看在陸司長的麵上勉強原諒您一次了,若再有下次……”
秦無緣頓住腳步,回頭瞥了他一眼,冷笑一聲。
“如果陸晟隻是凡人,當他出了什麼意外時,你又會如何做?”
蘇昀一怔,握著青銅鏡的手有些發顫。
意識到自己話說得太重後,秦無緣微微皺眉,言簡意賅地解釋一句。
“白璃失蹤了,我現在要去找他,月老司這段時間暫且由副司長代理,你聽他的命令就是。”
還沒等蘇昀問清楚,青銅鏡就徹底黯淡下去,沒了聲息。
蘇昀神情凝重,連忙換好衣服,將熟睡的小龍拎到口袋裡,立刻趕往了天庭辦事處。
*
天庭駐人間辦事處,原本隨心所欲穿白背心、踩人字拖的處長已然全副武裝。
換成另一副肅重的墨藍色長衫,將幾天沒洗的亂糟糟長發高高束起。
辦事處裡還在開著宵夜會議,眾人圍坐在飯桌前,直勾勾地盯著餐桌中間那隻肥得流油的燒雞。
蘇昀走進來時,眾人自覺地給他讓開了一個離燒雞最遠的位置。
蘇昀:“……”
無論情形多麼嚴峻,辦事處的主題還是永恒不變的‘吃’。
這也讓他壓抑的心情稍微輕鬆了些。
人都到齊了,處長卻依然繞著圓桌來回踱步,嘴緊緊地抿著,似乎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被緊急召回來的小財神托著腮,不耐煩地開口道。
“處長,不就是宣布‘未亡人是斐容’的消息嗎?有什麼為難的?”
處長擺擺手,話語裡依舊帶著一股熟悉的大碴子氣息。
“哪有那麼容易?剛才天庭掌命司下了通知,說人間氣運全部都亂了,天道也有被驚醒的跡象。”
大家心一驚,終於將注意力轉向了處長。
處長惱怒地給自己點上一支煙,含糊不清地說道。
“你們現在是不知道情況的嚴重,等到明天人間一片狼藉混亂時你們就清楚了,這裡麵牽扯的事情可太多了。”
“監罰司也還在找續命靈陣的線索,你們若有什麼發現,就立刻彙報給監罰司。”
他又囉囉嗦嗦地講起無用的廢話來。
“我們辦事處,在人間最危急的時候,一定要上下團結一致起來……”
蘇昀卻完全聽不進去,滿腦子隻有秦無緣冷冰冰地質問他的那一句——
若陸晟隻是凡人,若他麵臨危險,他會怎麼做?
…他那時也應當會做出與司長同樣的決定來。
不惜一切代價。
即便是性命。
渾渾噩噩地想了半天,等到人都走光時,蘇昀才拖著沉重的步伐,慢慢走出辦事處。
處長蹲在門口,望著黑沉沉的夜空,手指夾煙,慢慢抽著。
他突兀地說道,“白璃似乎被斐容劫走了,秦無緣得知這個消息後,一言不發地就走了,我拽都拽不住他。”
“小月老,你還是多勸勸你們司長吧,他要是瘋起來,連陸司長都不一定來得及攔下。”
長長地吐出口霧白色的煙圈後,他轉頭對蘇昀歎道。
“當然,小月老,保證你自己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秦無緣瘋起來還有陸司長鎮著他,要是你出了意外,陸司長真正拔出那柄劍時……”
他話隻說到一半,便起身不倫不類地在長袍外套上大衣,緩緩走進屋中。
留下意味深長的一句話。
“…那天庭才真的是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