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校後門, 赫然低調地停著一輛黑車。
車子旁站了一個人。
他四十多歲的年紀，身著正裝，儒雅嚴肅。但是, 當看到從校門走出的女孩兒後，他神色驟然鬆動，露出慈愛微笑。
“暖暖。”顧長勝三兩步跨過去，走到了女孩兒身邊。
向暖暖輕輕頷首：“顧叔叔好。”
“好、好。”顧長勝喜不自勝，眼眶微微濕潤，努力控製住才沒有當場失態：“聽說你們學校今天有慶典, 我順道過來看看。”
向暖暖有些疑惑。
顧書記在恒城任職。
怎麼來燕市還成順道了？
轉念想想，顧書記的兒子顧開遠和她一個學校，且一個班級。她就釋然了，想必顧書記是來看顧開遠的時候, 順便見她一下。
向暖暖禮貌回道：“謝謝顧叔叔。”
然後沒了話。
她平時隻與熟悉的人說話多一些。
再就是懟蕭夢薇的時候, 能夠說多一點——畢竟蕭夢薇想起來就會找她麻煩, 再好脾氣的人也被逼得會回懟了。
其餘時候, 特彆是麵對比較陌生的人時, 她不太知道該怎麼應對才好。隻能依照禮數保持應有的禮貌。
好在, 眼前的長輩顯然並不在意她的不通世故。
顧長勝主動和她攀談：“最近學習壓力大不大？聽說你成績不錯。有沒有想過以後考什麼學校？”
這個話題, 向暖暖可以回答：“我要考首都大學。哥哥在那裡上學。”
顧長勝順口說道：“開遠他確實打算考首都……”
頓了頓, 他發覺自己的失態和失言, 趕忙轉移話題：“首都大學是個不錯的學校。你一定可以考上的。”
向暖暖：“我也覺得我可以考上。”
顧長勝忍不住笑了。
這孩子那股子自信的勁兒，和他倒是一模一樣。
當年的他也是這樣。
但凡他要做到的事情，就沒有做不成的。
兩人略說了會兒話。
眼看著差不多要到山海私立中秋盛典的開始時間了。顧長勝知道不好多留她，誠心邀請：“你明天有什麼打算？要不要一起吃頓飯？”
明天就是中秋節了。
合家團聚的節日。
他想，就算隻一頓飯的功夫，能夠一起聚聚是再好不過的。
向暖暖很乾脆地婉拒：“不了, 謝謝顧叔叔。明天我要回家吃飯。家裡人都等著我呢。”
顧長勝眼神黯了黯。
他知道孩子說的是目前收養她的家庭。
這孩子重情義，是好事。
他已故的妻子就是很重情義的，這一點，孩子像她媽媽。
既然如此，某些事情就暫時推後吧。
總不好讓她中秋節都過得不舒心。
雖然他心情急切。
但，還是決定把事情推到中秋之後再進行解決。
“好。”想通之後，顧長勝釋懷，溫和地歎了口氣：“那我們下次再見吧。明天你好好過節，爭取多吃點。”
說到這兒，他不禁笑了：“聽開遠說，你很喜歡吃肉肉。下次見麵，我給你點很多好吃的肉肉。怎麼樣？”
向暖暖被人說中心事，有點不好意思，依然婉拒：“那也太麻煩您了。不用了，我自己找吃的就好。”
顧長勝微笑著沒有接話。
女孩兒鬢邊的發被刮過的風吹得有些散亂。他下意識抬手，想要把她捋順。卻在剛剛伸手的刹那，突然意識到現在的身份不太合適。
不能急。
要慢慢來。
與其太急切了給她留下不好的印象，倒不如試著走近她，讓她慢慢接受一些既定的事實。
顧長勝迅速收回手，掩飾般地整理著衣袖：“那，我們下次見。”
說罷，他朝女孩兒揮手道彆，示意她趕緊回校去。
向暖暖走到校門口，眼看著還有一步就踏進校門了。突然間，她意識到了什麼，猛然回頭：“顧叔叔，要不我幫你叫班長出來見您？”
剛才兩人閒聊的時候，顧書記無意間提起，他一下飛機就過來找她了。
說明他還沒有見到顧開遠。
所以向暖暖才有此一問。
顧長勝愣了下，而後笑著搖頭：“不用。我馬上就要走了，打電話給他就行。你先進去吧，彆耽誤了時間。”
向暖暖疑惑著走入校內。
——她不明白。
為什麼顧書記來了學校，不見顧開遠，卻要見她呢？
真的挺奇怪的。
·
顧開遠跑到學校超市，買了所有能夠買到的各種肉脯。滿滿當當塞滿了兩個最大號的超市袋子，拎著準備去學校禮堂。
誰知剛剛走出超市，他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搭眼看看，來電人居然是顧長勝。
顧開遠一手提著兩個大袋子，一手拿起手機：“爸？嗯，對在學校。什麼？鑒定結果出來了！”
他的心瞬間提起。
電話那端沉默了很久，方才是淡淡的一聲：“……嗯。”
顧開遠：“結果怎麼樣？”
電話那端的顧長勝久久沒有回答。
足足過了三四分鐘，他才緩緩說道：“我剛才去看了你妹妹。她挺好的。不過她明天另有打算，你在她麵前彆提明天的事。”
然後啪地下，電話被掛斷。
顧開遠怔了兩秒鐘。
緊接著，心跳驟然加快。
即便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樣的結果。
但是得到了確認，他還是高興得不知該怎麼笑才好。
顧開遠一路上幾乎是瘋跑到禮堂的。
大風在耳邊呼呼地吹。
他卻十分歡喜雀躍。饒是拎了兩袋重物，依然不住地在路上跳躍，轉圈。
從小到大，他性格沉穩淡然。
這樣大喜到失態的模樣，真還是人生第一回。
來到禮堂後，他氣喘籲籲。趕緊跑到位置上，便見剛才一直心心念念的女孩兒已經坐在她的位置上了。
顧開遠快速奔了過去。
離她近一點了，他才意識到自己手裡的東西有多麼重。趕緊放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搓著勒得發紅的手指，不住嘿嘿嘿地笑，止也止不住。
向暖暖被他這個架勢唬住了：“班長，你拿了那麼多東西，搬家麼？”
現在的她，已經越來越習慣於和周圍熟悉的人交流了。
甚至還會開起玩笑。
顧開遠凝神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輕籲口氣，溫和地笑著：“沒有搬家。就，覺得都挺好吃的，一不小心買多了。”
他把兩人中間的扶手放了下來，把超市袋子一個掛在上麵，一個放在上麵：“真的太多了，你幫我吃一些？”
向暖暖看看裡麵，都是她喜歡的，笑著點頭：“好啊。”
說著她從口袋裡掏出一把糖：“這是我從家裡拿的。送給你。”
顧開遠小心翼翼把糖果一個個塞進口袋。
全都好好放著，沒舍得吃。
·
不遠處，沈晴默默地看著顧開遠和向暖暖親近的一幕幕。
她牙關緊咬，死死攥著手裡的手機。因為用力太大，指節都泛了白。
片刻後，她下定了決心，撥出電話：“……夢薇？嗯對是我。剛才你找我什麼事來著？”
蕭夢薇此刻正縮在後台的一個角落。
她提心吊膽地看著後台中央被圍繞著的那個瘦高男生，緊張得手指尖都在發顫。
蕭夢薇怎麼也沒想到，今天被請到了慶典來的大明星、頂流，居然是賀家三少，賀文辰。
而且一會兒她還要去給賀文辰獻花。
學校裡現在都在盛傳，說賀文辰就是首富賀家的孩子。
偏偏賀文辰對她一向都不親近。
如果她去鮮花的話，彆說讓賀三少叫她一聲妹妹了。就算讓他多看她一眼，恐怕都很難。
那麼問題來了。一會兒兩人麵對麵之後，她該怎麼做才能讓賀文辰拋下成見，對她親近一點呢？
不然的話。
就算她以後再怎麼仗著雙胞胎的麵子，硬說她是賀家收養的女兒，恐怕學校裡都不會有人再信了。
蕭夢薇不想辛苦搭建的形象毀於一旦。
她越是腦補今天慶典過後自己的處境，就越是緊張害怕。
除非現在有個大的幫手出現。
不然的話，這次慶典可能就是她玩完的點。
她一時間想不到誰可以信賴。打電話給董佳悅，董佳悅沒接。打給賀婷婷她們，也沒有接通。
她是萬般無奈下才打給沈晴的。
原本沈晴也沒接。
卻沒料到隔了一會兒後，現在居然打回來了。
蕭夢薇壓低聲音，很小聲地說：“我需要個幫手。能和校裡請來的‘大明星’說得上話的幫手。”
沈晴斟酌了下：“或許我表哥可以幫你。”
掛斷電話後，蕭夢薇貼著牆往外走，完全沒讓賀文辰主意到她。
路過後台放道具的地方，她正好見到跳舞節目準備的東西散亂地擺放在一個道具桌上。
隨手拿了塊頭紗和麵紗遮在臉上，腳步匆匆地往觀眾席去。
她快速去到了觀眾席的最後一排。
就在沈晴告訴她的那個位置，有一名穿著校服身材中等的“男生”，正拿著攝影器材安靜坐著。
蕭夢薇試探著喚了一聲：“萬俊？”
“啊對是我。”萬俊起身：“請問您是……”
眼前的女生戴著麵紗，他看不清她的長相。
蕭夢薇略作解釋：“是沈晴讓我來找你的。等會兒你會去采訪今天請到的明星，是嗎？”
她也是剛才忽然想到的，應該把臉遮住。
這樣的話。
萬一時候出了點岔子，她也可以完全否認自己見過萬俊。
隻管把責任推到“完全不知情”上。
至於沈晴，她沒什麼需要害怕的。
沈晴根本沒證據可以證明她摻和進來。
事實上，萬俊是個攝影記者。
他為求拍到最好的效果，今天特意向學校申請過，穿了一身校服在身上，方便拍攝的時候穿梭在觀眾席間不會引起學生們的太多關注。
所以一般學生是不會知道他正是校方請來的攝影記者。
如果不是沈晴告訴了蕭夢薇，蕭夢薇也絕不會想到這裡居然有個穿著校服的電視台工作者。
聽了蕭夢薇的話後，萬俊沉吟道：“對，我確實有機會和那位明星麵對麵采訪。你有事嗎？”
“我給你看個消息。”蕭夢薇把剛剛抽空寫的一個紙條塞到他的手中：“仔細看看。”
上麵的字，數量不多。但是透出的內容，卻相當令人震撼。萬俊掃了一眼手中紙條，十分意外：“……這都是真的？？”
蕭夢薇：“對。”
她在上麵寫下的，是首富賀家的一些人際關係。
特彆注明了曾經在山海私立上過學的幾個人。
——當然了，隻包括幾個男生。
並沒有提及向暖暖。
她並不想讓大家知道，向暖暖才是真正的賀家千金。
蕭夢薇冷笑。
你們賀家不是想低調嗎？
我就讓你們公然暴露在大眾眼睛下麵。
我倒要看看，麵對著這麼多突如其來的衝擊，你們還能怎麼樣。
萬俊迅速瀏覽完字條上的內容後，猛地把它揉成一團，冷眼望著蕭夢薇：“我憑什麼相信你。”
蕭夢薇笑了：“就算是假的又能怎麼樣？同學們本來就對這件事猜測很多。你問一聲，不是也就不是了。萬一是的話，你奪了個頭條新聞的機會，不是挺好的？”
“頭條新聞”四個字的誘惑力太大了。饒是萬俊做這一行多年，也不由得十分動心。
最終，他慢慢點了點頭，答應此事。
蕭夢薇很滿意他的識相，確認可以合作後她就走了。
可是。等她離遠後，萬俊趕忙偷偷撥了個電話。
萬俊雖然答應了蕭夢薇會說那些話。
但他隻是個小記者而已，也不敢惹毛了首富賀家。
剛才蕭夢薇一再提醒他，“彆的都不要提”，他總感到有些不太對勁。忍不住打了個電話給表妹。
“沈晴。”萬俊小聲問：“那個蕭夢薇，讓我曝光賀家的事情。你怎麼看？”
“曝光賀家？”沈晴很明顯地嗤笑了聲：“她哪兒來的膽子。不過她到底和你說什麼了。”
萬俊暗自慶幸自己這個決定對了，幸虧和表妹通一通氣，鬆了口氣：“她說讓我曝光賀明津、賀文辰和首富賀家的關係。又說，到時候當麵和賀文辰說一下，賀明津在外說賀家大房是掌權的，他們二房不過是附生螻蟻而已。問他怎麼看。”
“她這是想挑撥賀家內部的關係？”沈晴都快被氣懵了，低聲罵一句：“愚蠢。”
不過這倒是讓她想起來一件事。沈晴記起來，之前鄭泰平曾經說過，如果想知道蕭夢薇到底是不是賀家千金小姐，隻管問今天請來的“大明星”就可以。
現在看蕭夢薇告訴萬俊的意思，來的明星就是賀文辰？
那可真是幫了大忙。
沈晴忙道：“那些你說不說無所謂。隻一點，記得當麵問他一下，蕭夢薇到底是不是賀家收養的女兒。”
即便她很在意顧開遠和向暖暖的關係。
但她更在意是否被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