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幼龍(1 / 2)

天邊隱隱有光,金烏欲東升。

江逢夫婦的車馬已經出了城,車是樸實破舊的車,馬是瘦骨嶙峋的老馬。

銜蒼無聲指給江秀麗看時,江秀麗眼淚立刻滾了下來。她自出生起,就沒見過這樣的車馬。

頒玉道:“誒,可不要哭,姑娘你啊,該慶幸亂世中也有這樣的父母。不管他們是愧疚也好,彌補也罷,你這命,是你父母散儘家財救回來的。”

“仙子……”江秀麗刮去睫毛上的淚珠,認真問頒玉,“我與爹娘就這樣逃出王都,今後該怎麼辦?楚王會治我們的罪嗎?會招來殺身之禍嗎?”

“上天自有安排。”頒玉其實也拿不準,但總不能讓身邊的這個小姑娘不安,於是隨口講起了道理,“種因得果,依我看,王都裡的各位,比不得你們的福運,今後你與你爹娘,安心做事,不忘善心善行,即便日子苦點,也萬萬不會結惡果……”

江秀麗半明半白,重重點了頭。

頒玉落在馬車頂,燒了銜蒼的結界符。

剛要給江秀麗撤結界的銜蒼手頓在半空,見頒玉隨手做出這種了不起的事,自己卻毫無知覺,他低下頭,又偷偷笑了起來。

或許隻有這個時候的她,才會如此遲鈍。

笑完,銜蒼又心疼起來。

孤魄就是如此,虛弱時,就會大把砍掉細枝末節,讓心隻專注外顯的一件事情,這樣才能減少疲累,護住這條成形的命。

她如今還沒有心,魂也無存,單魄支撐,脆弱的就像桃花瓣,若是有什麼差錯,隻怕這縷魄也要飛散。

馬車停了下來,江秀麗喚了聲爹娘,馬車中的江逢夫婦奔出馬車,見到女兒安然無恙,又探身體,還是熱的,登時,三人相擁在一起,喜極而泣。

頒玉翹著腳坐在馬車頂,銜蒼默默站在她身旁,微笑看著。

頒玉:“魔尊大人做好事後,會有好心情嗎?”

“自然。”

江逢帶著妻女,轉過身來,齊齊跪拜頒玉,心誠意實,結結實實叩了首。

“謝仙子相救,謝仙子相救!”

頒玉笑的像隻吃飽喝足曬太陽的貓,眯眼道:“按我說的,要是瞧見神廟了,就停下來歇一歇,江逢你人機敏,那時就多留意天地給你的指示。”

頒玉伸了個懶腰,晃著腿道:“做事前,問問你的心,若是這事對得起你的良心,即便千萬人擋,你也要把它做下去。”

“江逢明白。”江逢雙手合十,不住地拜,眼神雖然滄桑,卻異常明亮,“江逢早些年為了一己私利,做了許多錯事,若今後能彌補,哪怕要我的命,我也還!”

頒玉:“你啊,留著你的命,才能還清你身上的人命債。”

頒玉說完,雙眼閉上了。

太陽從天邊冒出了一弧血紅色輪廓。

銜蒼伸出手,托住了頒玉的背。

頒玉吸了口氣,睡著了。

江逢一家三口再抬頭時,馬車頂白影一閃,江逢揉了揉眼睛,那車頂已空蕩蕩,不見那一仙一魔。

不是他眼花,他抬頭的刹那,實打實的看見,那眉目明豔朱唇深眸的魔尊,笑了。

江逢忽然有了種奇怪的預感,見過魔尊的笑,他往後的人生,應會一帆風順吧。

江逢攜妻女登車,自己最後坐上去。

女兒趴在他膝頭,說她以後哪都不去,就留在家中陪爹娘。

江逢灰白的胡子抖動著,輕輕順著女兒的頭發,長歎口氣 ,緩聲說道:“秀麗,爹娘隻願你平安順遂,今後啊,能看到太平盛世……爹娘怕是看不到了。”

他的夫人擦著眼淚,哽咽道:“都是我的錯,要是當年,我沒把那乞丐交給妖……”

“夫人,過去的事,就過了吧。”江逢抓過她的手說道,“你要是沒那麼做,江某人失去的,就是夫人了……”

“若是現在的我!”江夫人流著淚,心口微熱,一字一字清晰說道,“我定將那燒紅的鐵夾狠狠向那妖捅去!就是我死,也不能讓它們傷了人!”

“娘……”江秀麗握住母親的手。

江逢仰頭哈哈笑了幾聲,撫著胡子道:“是了,是了,夫人勇敢,做丈夫的自然要跟上,夫人要是提鐵夾為武器,那為夫就將那一鍋鐵水端起,澆到惡妖的頭上!”

“那我就用鐵錘,砸惡妖的頭!”江秀麗說道,“我能做到的,我並不隻是說說而已……爹,娘,我給姐姐報仇了!”

江逢將妻女擁進懷抱,緊緊抱著,說道:“好啊……以後啊,咱們就一直做好事,既然亂世無明主,咱們也不給昏君做狗了,咱們堂堂正正替天行道。秀麗,爹從前……從前傷過許多大昭人,但爹的良心沒有丟,看著跟你差不多大的大昭女子送入妖口,爹的心也疼過……而今你平安無事,我們一家人都算死過一次,往後重新做人,爹就做老本行,爹對天發誓,以後若遇大昭人,爹就儘可能幫一把,哪怕他們要的是殺那狗皇帝的鋒利刀刃,爹也願意為他們做!”

“那秀兒就同娘一起,做些縫縫補補的活兒。”

“苦了你了……”雖心安,可聽到女兒要和自己一起吃苦,心裡免不了泛起陣陣酸澀。

“隻要和爹娘在一起,就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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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升起後,頒玉又睡了。

照樣還是銜蒼背著她,把她背回的“家”。

銜蒼已經琢磨出了規律,若是頒玉一晚上什麼都沒做,隻是普通的給人看個命,到了白天,晚些睡或是不睡也都無妨。

可若是她晚上做了些事,勞心勞力了,那到太陽升起時,即便她自己不願,也會不分場合的睡過去。

花木的作息跟著太陽走,她這次重回六界,依靠的就是脆弱的桃花,自然也跟花木一樣,受製於陰陽。

將頒玉放在老樹上後,銜蒼輕聲與樹靈道謝,繼而又問:“我那孩子呢?”

老樹靈心道,那還真是你孩子啊……

老樹靈慢悠悠說:“小神君在樹下歇了會兒,飛上天,不知去了何處,一晚未回。”

銜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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