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 程星北低聲一笑, 握著她的手,垂首輕輕一吻。
程研仰躺在床上,咿咿呀呀吐了個泡,發出一連串“mamamama”的含糊音節。
程星北逗他,道:“你怎麼不喊爸?”
程硯:“mamaya……”
畢晴笑道:“程老師,你太強人所難了, 小寶寶第一句開口說的話都是媽媽呀。”
“好吧。”程星北妥協了, “先喊媽媽也不要緊, 下一句要喊爸爸啊。”
他以手指去戳程硯軟乎乎的小臉, 程硯皺著眉, 嚴肅地看著他爹。
“喲, 還不高興。”程星北繼續戳他, 冷不防被他側頭咬住了手指尖,臉色頓時一變。
半晌程硯才鬆開小米牙,程星北心中長出一口氣,心有戚戚地看著自己指尖。
畢晴憋著笑,忍到肚子疼。
可是程老師那表情, 分明就是想掩藏起被兒子欺負了的事實,畢晴十分善解人意,於是直接裝作沒看見。
又逗了會兒兒子, 夜深後兩人睡下, 一夜好眠。
第二天畢晴就出門去買車票, 獨自先去廣東開拓公司新章程。
畢晴知道, 把程硯交給他爹一點問題都不會有, 是以上火車時候都十分安心。
但是實際上,程星北愁得不行。
首先讓程硯一個豆丁在家裡根本不現實,程星北也不想找保姆來照顧自己兒子,隻好朝學校打了報告,然後一手抱著寶寶,一手拿著教案,麵無表情地講課。
一到教室裡,寶寶就安靜得要命,乖乖地被抱在手裡,認真的樣子仿佛也在聽老爸講課。
學生們好奇了幾天,也就習慣了。學校領導見並沒有什麼負麵影響,也不想在這件事上為難一個優秀的講師,便默認了帶娃上課。
一時間,程星北的形象在校園裡瞬間高大了起來。
多麼堅強啊!
又要上課又要帶娃,好男人!
以上就是眾人對程老師的評價。
其實講課還好,程星北最怕的,還是下課後去辦公室。
辦公室裡。
“硯硯——”李教授樂嗬嗬地把小程硯抱起來,舉高高,“有沒有想爺爺啊!”
“咿呀呀!”程硯吐著泡泡說。
“哦!喊爺爺了!星北,你兒子會喊爺爺了!”李教授大樂。
程星北:“老師,他還不太會說話……”
爹都沒喊,怎麼可能先喊爺爺!
程硯又“呀呀”兩聲。
李教授急忙道:“這不是喊了嗎!哦哦,乖寶寶,餓了沒呀,吃不吃東西呀?”
眼見著李教授要掏出小餅乾喂給程硯,程星北魂都嚇飛了,急忙把程硯搶回來,喂絆了肉末菜碎的米糊給他吃。
程硯biajibiaji嘴,很不儘意的模樣。
此時教英語的老先生也湊了過來,給程硯看他碗裡的肉鬆:“小硯硯,吃不吃肉鬆呀?”
程硯滴溜溜的眼睛一亮,露出小米牙對著英語老師笑。
教英語的郭教授一顆心都被他笑化了,持著勺子挖了一勺肉鬆,手顫巍巍地就要喂給他吃。
勺子遞到一半,程星北迅速伸手截胡下來,麵無表情:“郭老師,您的肉鬆口味太重,他還小,不能吃的。”
“嗐!”郭教授不樂意道,“你這爹當得,要把兒子養成和尚呀!改明兒我就要打北極星的服務電話,找他們畢老板,說小程虐待老板兒子。”
程星北真是哭笑不得,這群老教授,就喜歡用這件事來調戲他,樂此不疲好幾年了,也不見降低熱情。
教訓完程星北,郭教授又去哄眼巴巴看著勺子的小程硯:“哦哦哦,這個爹壞,來,爺爺給你吃肉鬆……”
李教授立即湊過來:“來來來,還有小餅乾。”
程星北:“……”
最後,程硯吃到了指甲蓋大的一小塊餅乾和丁點肉鬆,興奮地小胳膊小腿胡亂踢打,嚷嚷著:“恰!恰!”
李教授和郭教授樂不可支,哈哈大笑:“他會要吃的了!”
程星北在心裡給自己鞠了一把同情淚,兒子居然先學會說“吃”,他這個當爹的還沒聽見過兒子喊自己呢,真的心累。
程星北的下一節小課要開始了,快上課時候終於盼來了一名女老師,五十歲左右的年紀,家裡孫子正好和程硯一般大。
王教授一進辦公室,就見程星北一臉無可奈何看著倆老師逗他兒子,還企圖拿零食給他吃。
“老李!老郭!”王教授一聲怒喝,“你們乾啥呢!娃不能吃那個!”
李教授和郭教授立刻收回手,噤聲看著王教授把程硯給抱進懷裡。
“乖乖哦,咱不能吃那個!吃多了就變傻了,曉得不?”王教授朝小程硯說道。
小程硯根本不怕生,隻要是和爹說過話的人抱他,他基本都會傻嗬嗬的對人家笑。
老李和老郭麵麵相覷,不敢吱聲。
“王老師!硯硯拜托給您了,我得上課去了!”程星北急忙朝王教授打了招呼。
王教授抱著寶寶,“去吧去吧,馬上要上課了,你趕緊的。”
這邊程星北已經收拾好了教案,把程硯暫且交給王教授幫忙照看,急匆匆地跑出辦公室,趕課去了。
上課時候,程星北就一直心神不寧,下課眼見著學生們要來問問題,程星北迅速收拾好教案,懷揣著一點愧疚,急忙溜了。
回辦公室的時候,幾個老教授都不在,問了年輕的助教,原來他們把寶寶帶花園裡散步去了。
一路找去花園,遠遠的,他居然聽見了程硯的嚎啕大哭,程星北頓時心中急切,跑了幾步,卻撞上了一個尷尬的局麵。
一名中年男人抱著哇哇大哭的程硯,一臉尷尬地朝王教授說著什麼,身邊還站著一名小童,正在摸程硯的小鞋子。
“你乾什麼!”程星北一聲厲喝,衝上前去抓住男人的手,把程硯給搶回自己的懷裡。
中年男人一怔,鬆了手放開程硯,看著程星北。
“兒子。”他說。
程星北冷然打量著他,低頭輕聲哄著程硯。
回到父親懷裡的寶寶終於停下了大哭,轉為小聲的抽噎。
他嗅到了熟悉的氣味,眼淚鼻涕全部擦到父親的胸口,兩隻小手抓著他的領子,打著嗝兒睡著了。
手掌在程硯柔軟的脊背上輕輕拍著,程星北抬頭麵朝中年男人,禮貌道:“程先生。”
程父尷尬得無地自容,一旁王教授鬆了口氣,道:“小程,你認識他哦?剛才哦真的是把我嚇慘了哦。”
程星北抱歉道:“對不住對不住,這裡我來就好,您去休息會兒……”
“好的好的。”王教授邊走還不放心回頭,見幾人之間氣氛隻是尷尬,隻好先行離開。
等人走了,程父又道:“星北,這是你兒子?我都當爺爺了。”
“嗯。”
程星北沒抬頭,視線一直在程硯身上,大手有節奏地輕輕拍著他脊背。
“這個……”程父沒話找話,視線左右遊弋,落在了腳邊的孩子身上,急忙拍了拍他頭頂,說道:“小瑞,叫哥哥啊。”
那孩子仰著頭奇怪地看著程星北,還是叫了一聲哥哥。
程星北刹那變了表情,幾秒後恢複了平靜。
程父繼續尬聊道:“這……孩子叫什麼名字?你弟他叫盛瑞,跟你名字差彆還挺大。對了對了,你媽她怎麼樣了?”
“勞您掛心,已經去世了。”程星北冷冷道。
這人離開他們的生活將近十年,居然會在這樣的情況下相遇,真是天意弄人。
不過程星北沒有和他認親的打算。
聽聞前妻已經去世,程父的臉上露出了點追思的表情,程星北彆開了視線,不想看那表情。
那樣的表情,對被他拋棄的女人來說,是一種侮辱。
過了片刻,程父唏噓道:“這麼多年,苦了你了……”
“沒有沒有。”程星北欠身,彬彬有禮,“對了,您還沒和我媽領離婚證吧?旁邊孩子是婚生子嗎?重婚可是犯法的。”
程父的臉綠了又紅,整個兒一紅綠燈,更不知道該如何作答。
程盛瑞倒是一直都盯著程星北瞧,好奇得不行。
“哥哥,你是大學老師嗎?”他忍不住問。
程星北垂頭看了這孩子一眼,沒有說話,也沒有其他表情,最後才點頭道:“是的。”
這孩子何辜,程星北知道有錯的不是他,既然如此,自己就不該把怒氣隨意發泄。
見氣氛不對,程父急忙打圓場:“你哥哥小時候就愛讀書,現在都成老師了。小瑞,以後多學學你哥哥……”
說完又抬頭對程星北說:“小瑞也喜歡讀書,這幾天纏著我要來大學裡看看……你看這多巧,這麼多年了,竟然一下就碰上了……”
“是,這麼多年了,”程星北打斷他的話,“既然見麵了也就夠了,我還有課程,這就走了。”
禮貌道彆,程星北轉身就走,身後人張了張口,也沒能說出挽留的話。
這樣也好。
回了辦公室,王教授才朝程星北說了剛才發生的事情。
原來是抱著程硯在花園裡散步的時候,那個孩子突然說了一句,那個寶寶和我長得有點像。
中年男人一開始隻是好奇,於是上前來攀話,看著看著竟然發覺了一點不對。
這孩子,和他記憶裡的大兒子長得太像了。
就連神色都很像,麵對陌生人的那種溫和的疏離感,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他一個政界家庭出身,轉而經商的男人,王教授怎麼是他的對手,很快在他的話術下被套出了話。
沒想到小兒子一句無意間說出的話,真的就碰上自己的親人,程父也十分感慨,誠懇地對王教授說明了自己的身份,要求抱一抱程硯。
程硯在王教授懷裡安靜乖巧,一換手,就開始大哭起來,程父又不願意撒手,好在程星北沒有一會就過來了。
聽完了轉述,程星北心疼地摸了摸兒子軟嫩的小臉,親了親他。
“你爹我文能教書育人,武能撂倒混混。”程星北小聲對他道,“雖然賺得沒你媽多,但是也不窮困潦倒,咱們要什麼爺爺?那樣兒的爺爺,咱們不認。”
王教授在一旁聽到了,附和道:“對,咱們辦公室的都是硯硯的爺爺奶奶!”
程星北笑了起來,道:“對,硯硯的教授爺爺奶奶這麼多呢。”
再說另外一邊,身在廣東的畢晴,也遇上了不小的麻煩。
人事部門剛剛建立,所有員工,包括她自己,都大街小巷發招聘傳單去了。
按畢晴的想法,肯定都要高知識人材,可是當今時代,大學走出來的都有分配,一些專科院校也都能分配,哪裡找得到?
連著麵試了半個月,還有字都不認識的就來應聘,無奈畢晴隻好提高待遇,廣撒網,就為招幾條大魚。
工廠車間的人倒是招得差不多了,大多數都是其他工廠被挖來的。
至於稀缺的設計型人材,除了幾年前在申城大學拐來的一個,其他的,一個都沒有。
以至於這設計型人材姑娘每月都要哀嚎一次,甚至要求畢晴給她批假,她要回學校裡再給拐幾個學弟學妹回來幫她設計新衣服。
一聽這個,畢晴開心得要命,立刻給她批了假。
結果去了一個星期,她兩手空空回來了。
“都是沒理想,沒追求的!”曹小易——北極星服飾公司的總設計師憤怒道,“墮落!墮落!”
畢晴絕望道:“實習一月五百,轉正七百,這樣都沒人來?”
曹小易一聽更加憤怒:“說分配的穩定!我的媽呀!一月八十塊工資,有啥資本拒絕我們!”
畢晴憤怒道:“我家程老師一月工資也就一百五,這還是漲了的!”
“就是!但是老板,你彆急!我去人才市場蹲守,一定給你找一個來!”曹小易拍拍胸脯,立了個軍令狀。
北極星服飾現在的業務越來越廣,在鵬城市中心都開了專賣店,連各地的百貨大樓,也一定會有一個北極星服飾的專賣店。
除去一應支出開銷,每月流水能達到十幾萬,是個蒸蒸日上的企業。
就在曹小易去人才市場蹲守不久後,鵬城政府忽然要開辦一個鵬城十佳企業青年活動,徐珊梅和汪建明此時正在外地考察新工廠事務,公司裡記錄員接到電話,記錄政府派員到達時間,就報給了畢晴。
畢晴忙得焦頭爛額,一會收到電話說某地衣服品控出了問題要解決,一會又要接待政府派員,頓覺生無可戀。
一想到因為這些事,不能陪著程星北和程硯,她就煩躁,想要爆炸。
可是麵對工商局的派員,還是要收斂情緒的,拿出好煙好茶招待了,又保證絕對會去參會,疲憊地把人送走,畢晴緩步走回休息室,噗通倒下。
撥了個固話給徐珊梅,畢晴朝她道:“咱們還是要成立個監管部門……最近幾個月天天有衣服品控問題。”
徐珊梅在電話裡歎氣,道:“有好員工就有差員工,你彆說,今天我還炒了個人,欺上瞞下,簡直要氣死人。”
“報了人資沒。”畢晴頭疼道。
“報了。”
接下來徐珊梅又講了一些這次出去撞見的問題,和畢晴兩人構思了一會兒品控監察這個職位該如何設置,該有什麼職能。
等掛了電話,畢晴看了看時間,已經是程星北下課時間了,於是又撥給他。
電話很快被接起來,程星北溫潤的聲音通過電流,傳到了畢晴耳朵裡。
瞬間,她的心就像是被這聲音撫慰了一般,溫軟了起來。
“喂,哥,你在乾嘛呀。”畢晴軟聲道。
忽然,話筒裡傳來一句模糊的“不能咬!”,然後程星北的聲音才又清晰起來。
“寶寶啃凳子角……”他的聲音裡全是無奈。
畢晴一下就笑了出來,並且在腦海裡想象出了父子倆現在的模樣。
程星北一手握著話筒,另一手抱著啃凳子腳未遂的程硯,眉目溫柔。
“來,兒子,跟媽媽說說話。”
他把話筒放到程硯的小耳朵邊,程硯立刻叫道:“mama!”
畢晴一聽到那稚嫩的聲音,立即笑了出來,對著話筒道:“崽,你傻不傻喲,還啃凳子角?”
程硯聽出媽媽在笑話自己,激動地拍打屁股下父親的大腿,以示不滿。
程星北朝話筒道:“他打我呢。”
“讓崽崽打一下怎麼了喲?”畢晴笑話他一把年紀還撒嬌,“崽又不會打疼你。”
告狀之後並沒有得到關心的程老師表示心情鬱卒。
程硯被抱來喊了幾聲媽,就被親爹遺忘在了身邊,話筒也沒給他碰一下,憤怒的揍他爹,他爹也根本感覺不到一樣,就端著話筒,頭也不回。
看了看笑著的爹,豎著耳朵聽了聽那個東西裡傳出的媽媽的聲音,程硯癟了癟嘴,開始醞釀。
三分鐘後,讀條完畢。
“哇——”
“哇哇哇哇——”
“a——mamamama——”
程星北被兒子爆發的大哭嚇了一跳,回頭一看,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