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聞歆已經摘掉了金絲眼鏡, 把一頭長發一絲不苟地盤起, 全部藏在警帽裡。
這幅打扮比起之前在房子裡看見的那副精英的樣子又有所不同, 似乎整個人的氣質也改變了許多。
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穿著簡單襯衣短褲的程星北,嚴肅道:“你在這裡乾什麼?”
程星北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表情,指了指地下, 道:“聞小姐, 你要盤問的不應該是我吧?”
地下那個瘋女人正在哎哎□□著,不斷掙紮想要把那耳機線繃斷。
聞歆蹲下身,剛想伸手撥開女人蓋住了臉的長發,哪知那女人像是一條瘋犬一般,猛地伸頭, 一下咬住了聞歆的手, 牙關頓時緊緊收合。
被人咬住了手腕的聞歆疼得臉龐都一抽,好懸沒慘叫出來, 。
她竭力伸出另外一隻手,固執地撥開了女人的頭發,忽然在那瘦得顴骨高聳的臉上看出了一絲熟悉的痕跡。
就在此時,一隻骨節修長的手伸了過來, 猛地掐住了瘋女人的下頜,手指使力稍稍一錯。
那緊緊咬住自己手的牙齒頓時鬆開, 聞歆急忙收回手, 來不及關注自己的手就看向那邊, 發現原來是瘋女人的下頜被程星北卸了下來。
瘋女人的眼睛血紅, 下巴合不上, 又一直在胡亂喊叫,很快咽不下去的唾液就從她嘴裡淌了出來,樣子可憐又可怖。
聞歆倉皇地收回了目光,掩飾似的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油皮被犬齒壓破了,滲出一點血跡,和那瘋女人的唾液混合在一起,看上去有點惡心。
程星北貌似不經意地看了看她的手,手插進兜裡,抽出來時候手裡就拿著一包紙巾。
“擦擦。”他說。
聞歆看了他一眼,冷硬道:“彆套近乎!”
說完,她從自己的口袋裡拿出一塊手帕,胡亂擦擦手腕,又把手帕疊好塞回口袋。
“聞歆姐,”身後跑來一個警員,手裡拿著手銬,一見瘋女人的雙手被一條細細的耳機線綁著,一時有點不知道如何是好,隻好問道,“這,還要銬起來嗎?”
“沒看見已經被捆起來了嗎?”聞歆怒道,“去安撫周圍群眾的情緒,采集目擊者證詞,這個男人和嫌疑犯都帶回局裡!”
程星北微微一怔,自然地收回了手,笑道:“我為什麼也要去喝茶?”
“目擊證人,需要采集口供。”聞歆不去看他,又吩咐其他人動作快點。
“采集供詞,現在不就可以了嗎?”程星北挑挑眉,一副不羈的模樣,微笑道,“聞小姐可不能以公徇私。”
“不行。”聞歆生硬地吐出兩個字,乾脆地轉身,拿後腦勺對著程星北。
剛才那名拿著手銬的小警員看著程星北,道:“走?”
程星北攤了攤手,無可奈何道:“那走唄。”
這還是程星北生平第一次坐警車,坐上去了就感覺和坐出租車也沒甚不同。
瘋女人被塞進了副駕駛,因為一直有暴起傷人的跡象,被安全帶緊緊束住了手腳,這會兒倒是安靜下來了。
上車前程星北就把她的下頜給裝了回去,瘋女人似乎對卸了骨節的痛苦銘記於心,眼中流露出如受傷獸類一般的小心翼翼,不敢去再招惹程星北。
因為是就近出警,車子很快就到了公安局。
程星北下車往警局走去,警員跟在他身後。
就算沒有被手銬銬起來,程星北都有點自己其實是在被押解進公安局的感覺。
在車上一路,瘋女人的虎勁兒似乎消減了不少,漸漸有了些正常人的樣子。
她安靜而順從地被帶下車來,被押著去了另外一個地方,程星北站在警局大廳,轉了半圈身子,詫異地看了看四周。
說好的帶他來錄口供呢?
怎麼一進警局,剛才車上的那些警員瞬間都和水滴入了大海似的,一下就找不到了?
掏出手機看了一眼,都過了十二點了,原本打算吃飯的計劃也因為這件事落空,程星北隻感覺自己肚子空空,迫切想要去吃午飯。
又等了一分鐘,終於有人朝自己走了過來,赫然是手上端了個不鏽鋼飯盒的聞歆。
“你跟我來!”聞歆說完,領頭走向裡麵。
程星北隻好抬腳跟上,走過了一條走廊,聞歆嘩啦一下從腰側抽出一大串鑰匙,挑挑揀揀出一把,開了門。
而後她轉頭朝程星北一抬下巴:“進去吧!”
程星北摸了摸鼻尖,忽然覺得好笑,他覺得聞歆很像個張牙舞爪的……小龍蝦?
一不留神就要被夾著手的那種。
這顯然是一間審訊……不,談話室。
裡麵的陳設簡單,隻有一張桌子,兩個凳子。
桌麵上居然還擺了兩瓶礦泉水,程星北拉開凳子坐下,聞歆緊隨其後,把飯盒往桌上一放,也坐下。
接著她把桌上的紙筆擺好,另外一手打開了飯盒。
飯菜的香味一下就飄散了出來,程星北的肚子裡轟鳴一聲,眉眼中無奈神色更濃。
“聞小姐,這水能喝麼?”他抬手,老實不客氣的指了指礦泉水。
聞歆正在紙上記錄日期和事件概述,聞言抬頭瞥了他一眼,道:“可以,你喝吧。”
清涼的水下肚,勉為其難填滿了火燒火燎的胃,程星北歎了口氣,無奈道:“到底要做什麼口供,快點吧?我這個熱心市民都要餓死了。”
聞歆擱下筆,冷冷道:“貧什麼貧?就你沒吃飯嗎?”
程星北指了指那飯盒,道:“你不是正要吃麼?”
這姑娘對他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敵意,難道是因為在談價格的時候自己徹底無視她了?
可這也太小心眼了。
今天從醒來開始就沒好事,程星北都打算買點柚子葉泡水洗澡,去去晦氣。
聞歆看了看那飯盒,又把蓋子給蓋上了。
折磨人的香氣終於隔絕了,聞歆已經寫完了事件概述,開始填寫目擊人證詞。
“姓名,年齡,職業?”聞歆公事公辦道。
“程星北,27,無業遊民。”
“家庭住址?父母親屬關係人?身份證號碼填一下,聯係人方式也寫一下,謝謝。”聞歆將一張表格推了過來。
程星北拿起筆,手腕卻懸著,遲遲沒有落筆。
過了會兒,他問道:“需要填寫這麼詳細?我隻是目擊證人又不是嫌疑犯,相親查戶口也不用這麼仔細吧?”
“讓你填你就填。”聞歆麵無表情道。
程星北將筆一丟,身體往後靠在了椅子背上,沉靜地目光看著聞歆。
他淡淡道,“我認為聞警官有濫用公權嫌疑,我作為一個見義勇為的熱心市民,感覺受到了侮辱。”
“那就耗著。”聞歆頭也不抬,摸出了手機開始瀏覽網頁。
就在此時,程星北的手機忽然響起了鈴聲。
聞歆抬眼看了他一眼,又低下了頭,自顧自地滑動屏幕。
程星北雙眼盯著她的動作,將手機拿了出來,迅速低下頭掃了一眼屏幕。
來電顯示為空。
這是每夜淩晨來的那個電話。
隻是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打來?這不符合規律。
一切打破規律的事情,背後都可能隱藏著不同尋常的信息。
程星北的心頭忽然浮現出一絲異樣的直覺,揚起眸子看了看事不關己的聞歆,按下了接通建。
“喂?”他問了一聲。
那邊沒有聲音。
隻有輕微的電流聲,也許是因為在嘈雜的白天,他這次沒有聽見對麵的呼吸聲。
早有預感是這個結果的程星北按了免提,將手機放在桌上。
他傾身,主動開口道:“聞警官,我現在需要報案。”
“表格填了,然後去大廳用身份證拿號叫號。”聞歆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
“這事兒是沒得談了?”程星北擰起了眉頭。
“沒得談。”聞歆冷冷道,“就算你不寫,我去係統裡精準搜索一下,就能找到你所有的信息,你這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