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父親眼中、心中，一直就隻有宋清，從未考慮過她，不管何事，最先考慮到的，也是宋清，那麼，她還有什麼好顧慮的？
-宋凝
比爾這幾天一直和易正維在一起，整日協助團隊關注股市動向，底下一班人不斷雀躍，但比爾和易正維卻不樂觀。嚴旭南會有後招，但後招是什麼，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誰也不知道。
許誌翰心有不安，日日待在研究所，他與宋清一樣，對這場由老師一手安排的婚事，遠不似先前那樣樂觀。
“誌翰，今天研究所的工作空閒嗎？”宋清忙裡偷閒給他掛了個電話，自從婚事定下來，兩人似乎已經有半月沒有好好地聚過了，她覺得十分的抱歉。
“嗯，現在還不十分清楚，下班前我再給你電話。”許誌翰斟酌道。
“好的，不要太辛苦了，媽媽今天準備了豐盛的晚餐，說要給我們好好地補一補。”她顯然察覺到這通電話帶有的沉重和壓抑，這種感覺什麼時候有的，她並不十分清楚。
許誌翰難得一笑，點頭應允，放下電話，則一臉的愧疚。他合上資料，點了煙，起身走到窗邊，看窗外連綿不斷的山脈，在秋日蕭瑟的陽光裡，反射出青幽的光芒。
窗門緊緊地閉合著，隻一會兒，他周身便被繚繞的煙霧包圍。他向來十分聰明和敏銳，這些年，不是沒有利益集團想要挖他過去，甚至有人付出比在振華多幾倍的待遇，但他向來知道感恩。老師一手提拔了他，而且又老來無子，這麼大的企業就靠老師一個人辛苦支撐，他怎麼也不忍心撒手而去，以至於，他十幾年來兢兢業業地在這偏僻的振華研究室閉關清修，給複華提供源源不斷的技術支持，使複華一直走在行業的前沿。
宋靜墨將宋清嫁給他，不止是因為他的人品靠得住，更重要的是，他們二人的分工合作，必能使複華走得更遠更強。
這點他十分清楚，這些年，為了工作，為了研究，曾有過的幾段零散的戀愛，全都鬱鬱而終，現代都市喧囂的愛情，總是與他格格不入。
要說他對宋清有多愛，捫心自問，他很難說得清。欣賞是基礎，喜歡也是必然，她身上隨時散發出的安寧的氣質是他心喜所在，從理智上來說，宋清，是他傾向中的完美伴侶，她便如同清澈池塘中的一株清蓮，縱然一池之隔，縱然有些距離，縱然忽遠忽近，但讓人安心。現在，或許已經成了一種習慣。這麼多年來，他第一次想與一個女人，長久地一直
走下去，直到永遠。
他緊閉雙眼，把煙頭直接掐滅在窗台上。隔著眼鏡，他伸手一抬，揉向眉心。他滿臉的頹廢，仰天長歎一口氣，嗬出剩餘的一陣青霧，身子無力地斜斜靠在窗邊。往日斯文端正的他，現在竟成了流浪詩人的模樣。
不是他多想，這麼多年的研究下來，他深知技術資料涉密的可怕性。現在縱然還未爆發，但資料一天流落在外，他的心便一天不會安寧，他害怕去麵對宋清。
這事情，要說到底，也不能怪他，宋凝是早有預謀，從宋清回來那天起，她便計劃著，如何給她狠狠的一刀。
他，老師，宋清，都太過於清醒和理智，事情太過於美，總會無端生出些事端。
他後來有意無意與宋凝通過兩通電話，局勢已經翻轉，他言語中，已有一絲恐懼和乞求的意味，而宋凝，越冷靜，就讓人越擔憂。
宋靜墨在宋清出國的十年裡，都未讓宋凝接手複華，不是沒有道理。他不能把偌大的企業，以及眾多跟他一直拚搏的職工的前途交到一個不顧大局，隻有私心的女兒的手上。
他唯有祈禱，他與宋清的婚事，能多少讓她放寬心。
可現在，偉盛的糟糕局麵，總要有轉機才能翻身。在這複華的新項目進展順利，公司上
下一心，股市前景一片大好的情況下，嚴旭南，不可能坐以待斃。
他煩躁地摸摸頭發，抬手一看，手掌心滿是斷落的發根，橫七豎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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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i，蓮心，今天股市一切正常，明天還會繼續看漲，不如今晚我們去慶祝？”比爾拿著外套，高大的身軀撐著門框，滿臉帶笑。
宋清抬頭一笑，手頭已經開始整理淩亂的辦公桌麵。
“哦，比爾，今天恐怕不行，我要去接誌翰。”她抬腕看看，朝比爾抱歉一笑，拾起長風衣，搭在手腕，便起身。
比爾聳聳肩，退開身，讓她過去，但仍緊跟在身後。
“蓮心，你真要嫁給那個書呆子？”
宋清甩頭輕輕一笑，“比爾，你該回浩天了。”
“不行，股市千變萬化，我怎麼能放下心呢？”比爾擁她入電梯，臉色驟然凝重，這陣子以來，偉盛靜得太可怕，毫無作為，可並不代表不會起風浪。
但他能做的，也隻能是，等待。
“不，比爾，這段時間你在複華耽誤了太多的工作，這點讓我很不安。你知道，姑姑身
體並不好，我不想讓她再這麼操勞下去，比爾，除了我以外，你便是她最信任的人，浩天需要你，她也一樣。”
比爾低頭看眼眶微紅的宋清，無奈搖搖頭，內心卻在感慨，中國人，總是背負了太多，這樣那樣的。而宋清，便是其中的典範。
看她每日忙忙碌碌，但內心卻是如此的脆弱，他緊攢起眉，開始為自己的私心感到躊躇與猶豫。
為了心裡那莫名其妙的不甘心，他想讓十年來一直未能忘懷的宋清忘記那段舊日的過去。而這樣無所作為，看她去承受，是不是太過於狠心？他不由得摟住她瘦弱的肩膀，她，又瘦了，瘦得讓人心酸，頗厚的秋裝都不能掩蓋她的單薄。
“蓮心，雖然一切都進展順利，但我建議，你時刻要做好準備，事情，未必會一直如我們的設想。商場每時每刻都可能風雲突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我們會遇到什麼。”
宋清凝臉點點頭，公司上市後，雖然一片看好，但她總是懸著一顆心。現在複華已不全然掌握在她的手上，她隻能把這個船儘量造得堅固穩妥，但航行得如何，她無法掌握。
為了不使複華被市場所淘汰，後路就隻有靠振華研究室的技術實力了。她展展眉，掏出鑰匙，一陣鈴聲響起，她輕快地出了大門，轉身朝比爾搖手道彆。
藍翼轉瞬便衝出比爾的視線，在暮色下閃著跳躍的光芒，如同此刻宋清的內心。
“蓮心，希望，我沒有做錯。”他呆立著，靠在複華宏偉的石柱旁，喃喃道。
※
“正維，事情進展如何？”易滿天拿著電話，正在第一醫院療養部的草坪散步。易滿天剛吃過晚飯，正想去找宋靜墨聊會兒天，卻被告知，他今天被接回家了。
“爸爸，你不用急，身體要緊。”易正維皺皺眉，聽著爸爸在話筒裡頗有起伏的呼吸。
“能不著急嗎，我們付出這麼多，怎麼能就這樣收場？你的計劃到底是什麼？”易滿天已有些微吼，這段時間，他在宋靜墨麵前講了易正維不少好話，無時無刻不在暗示著兩家聯姻的好處。可宋靜墨雖然總是附和，但意誌堅定，鐵了心就是要把女兒嫁給許誌翰，他自然惱火。
偉盛還真是忍得住，比他預期想象的要推遲太多。第一波，已經讓複華在股市上大賺了一筆，著實撈了個開門紅，而且新項目一旦全麵實施，嚴旭南將被迫處於被動的位置。他堅信，嚴旭南出手，肯定就在最近，已經不可能再拖下去了。
“爸爸，不出一周。”
易滿天焦急等待著易正維的回複，良久才聽到他吐出這幾個字，一向穩妥慎重的兒子，
不會輕易像他許諾，他嗯了一聲，滿意地收了線。
“你媽是個意外，正維，爸爸給你選擇的路，不會有錯。”他看看滿天的落日，撫撫下巴，若有所思。
宋清這個孩子，重情重義，心思玲瓏剔透，絕對不會像正維的媽媽紫南一樣。但他也同樣堅定，沒有紫南，銀控也不可能有今日的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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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清小心地在山路上開車，藍翼顯然不適合開在曲折不平的山路上，她後悔出來得太急，現在隻能讓誌翰耐心等等了。
開過大半，她想想還是給他撥個電話為好，正摸到，電話卻不期然地響了起來，她眉眼一笑，看也沒看便接了起來。
“喂，是誌翰嗎？”
話筒那頭頓時一片寂靜，死一般的沉寂，她也倏地收了笑容，握方向盤的手，頓時泛白。
“是你嗎，旭南？”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接著便被一窪小坑給顛簸了一下，她低低地罵了一聲，前方的玻璃上，已濺上了幾滴混著泥的水珠。
“你等等。”她深吸口氣，乾脆把車靠邊停下來，熄了火，下車透氣。
“你不在臨川？”他終於開口。
宋清低頭用鞋輕踏著路邊的青草，嗯了一聲。顯然嚴旭南的電話，讓她大感意外。自從被退票後，她開始反思，反思她與嚴旭南走過的種種。徐凱的一番話，也算是提點了她，也許，她真的犯了錯誤，一直置嚴旭南的自尊於不顧，她自以為對偉盛的資助，便是一個例子，她曾有一刻，覺得自己是如此的失敗。
“恭喜你。”
“嗯？”
“恭喜你。”
“哦，是，謝謝。”
雙方皆是乾澀的語言，如同這蕭瑟的秋風刮過，總給人的心，留下一片悠久不斷的寒涼。
“小凝跟爸爸說了你們的婚事，我想，爸爸應該很快便會約嚴伯伯、嚴伯母具體商談。”這通電話，也許，就是一個分隔線，可她沒來由的，繼續著這通電話。
“是的，已經約在明天。”
她乾澀地眨眨眼，悶聲一笑，“嗯，這真是太好了，你知道，他們都期待了很久。”
“嗯。”
她忽略嚴旭南話裡的蕭瑟和蒼白，不帶一絲情感。
“旭南，偉盛現在的情況…”她衝口而出，但又馬上後悔，即刻便脆弱地補道，“對不起，旭南，我…”
“沒關係。”嚴旭南轉了一下椅背，蹺起腿，架在側邊的小桌上，麵向深秋的落日。
“我的意思是說…”她深吸口氣，突然靈光一閃，說道，“旭南，小凝在複華有百分之十的股份…”
“不要給她！”他倏地放下腿，嚴厲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