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001(1 / 2)

[]

車子堵在中間,遲遲不動。

蘇喬被冷氣吹得不太舒服,將車窗降下一點。

入夏後的寧城天氣一直算不上好,既熱,又悶,空氣中仿佛飄著幾十噸水汽,裹挾淩亂的喧鬨,衝擊著人的思緒感官。

蘇喬又將車窗升了回去。

堵堵走走,到家時已過了九點。

洗完澡,從冰箱拿了罐啤酒,盤腿坐下落地窗前,邊喝,邊朝外看。

這房子位置極佳,此時燈火璀璨,一派繁華。

不知看了多久,星星點點變得模糊,屋內響起鈴聲。

蘇喬倏然回神,當即起身,快步走到客廳。

他動作太急,從桌上摸到手機時被絆了一下,一個趔趄,劃開屏幕的同時,才看清手機屏幕。

“喂。”

“你好先生,我們是xx房產中介……”

對方滔滔不絕,蘇喬沉默地聽著,等那邊停下來,他才開口,說:“不需要,謝謝。”

那邊又說了幾句話,才掛掉。

蘇喬放下手機,隨手將已經空掉的啤酒罐扔進垃圾桶。

外頭飄起雨來,窗戶濕了一片。

次日,陰雨綿綿,悶熱潮濕,蘇喬極其厭惡這樣的天氣,但今天是外公的生日,他必須去看望老人家。

外公獨自住在鄉間的一幢小樓,有兩個保姆阿姨照顧,蘇喬把車停在村子口的停車場,下車,撐開雨傘,一輛黑色吉普靠過來,緩緩停下。

蘇喬抓緊傘柄。

吉普的駕駛座上下來一個人,他似乎早就看到蘇喬,徑直朝這邊走來:“剛到?”

蘇喬:“嗯。”

那人鑽進傘下,很自然地接過手柄:“一會外公問起來,就說這傘是我的。”

蘇喬:“為什麼?”

“會念叨。”對方笑眯眯,“外公一向更喜歡你,知道你沒帶傘也不會說什麼的。”

外公確實對蘇喬很好,是那種對自己親人一樣的好。

可外公,其實是衛西的外公。

蘇喬不說話,衛西微微低頭,從側下方瞧他,問:“怎麼?不樂意?”

蘇喬:“不是。”

衛西又笑,很滿意的樣子。

很快到了小樓前,外公打著傘等在院門口,見兩個孩子擠在一把傘下,嗬嗬一笑:“你們這傘太小了,彆看這雨不大,很容易淋濕,瞧,得用外公這種。”

老人家的傘是那種很大的黃色傘,有些像路邊擺攤小販用來遮擋陽光的款式。

衛西笑道:“蘇喬忘記帶了,反正是夏天,淋點雨沒關係。”

外公瞪他一眼,轉而對蘇喬說:“去洗個澡,到書房陪外公喝茶。”

蘇喬:“外公。”

衛西收了傘,先進屋去了。

阿姨做好菜就走了,兩個年輕人陪著外公吃飯喝酒聊天。

蘇喬平日裡話很少,隻有在這種時候,才會主動開口。

衛西素來隨意慣了,在外公麵前更是什麼都無所謂,說說笑笑。

外公跟他們聊生活工作,叮囑他們注意身體,心情非常好。

下午兩點多,外公照例要午睡,晚上還約了老友相聚,兩人就告辭了。

雨小了些,隻在空中浮著若隱若現的水滴,外公拍著蘇喬的胳膊,問他有沒有吃好,讓他常跟衛西來玩,蘇喬一一應下。

衛西撐著傘,在旁微笑看著,不發一言,待二人說完,才拉了蘇喬一把,二人一起鑽在傘下,朝停車場走去。

拐過一個路口,徹底隔絕了外公的視線,衛西將傘挪到蘇喬跟前,後者接到手上,直接收了起來。

衛西看著他動作,嘴角始終掛著若有似無的微笑,並不開口。

一路無話地到了停車場,衛西拉開駕駛座車門,正要上車,蘇喬伸手擋了一下。

衛西問:“怎麼?有事說?”

蘇喬說:“你昨天去哪了?”

衛西說:“跟朋友玩。”

衛西腦袋微微偏左,俊美麵龐帶著笑意,烏黑濃密的頭發被雨水打出些許光澤。

他語氣輕飄,顯然隻是隨口一說,並沒有把蘇喬的詢問當回事。

蘇喬慢慢扣著傘上的帶子,語氣平靜:“你那天出門前說,外公生日前會回去一趟。”

衛西挑眉:“有嗎?那我可能太忙,不記得了。”

蘇喬想問,你在忙什麼,計劃將叔叔一家一網打儘,還是把堂兄送進監獄,抑或是,跟明星約會?

但他不能問,因為問了,衛西也不會說。

不僅不會說,還會笑著告訴他“我們隻是假裝戀人,彼此之間該有分寸”。

要不是因為外公,衛西不會跟他做戲,除了外公,衛西眼裡沒有任何人,他全不在乎彆人怎麼看他,諷刺嘲笑,於他而言,無足輕重。

蘇喬覺得這很可笑,也知道自己卑劣,但除了利用這一點,他沒有其他法子能留在衛西身邊。

衛西問:“還有事嗎?”

蘇喬看了他一會,問:“你什麼時候回去?”

衛西輕扯嘴角,似乎在笑,但眼中並無笑意,他也沒有回答蘇喬的問題,再次拉開駕駛座車門,徑自坐上去,又把車門關好,隔著玻璃朝蘇喬揮揮手,很快駛離。

蘇喬抓好傘,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天氣一日熱過一日,蘇喬原本就不愛出門,如今更是懶得動,就在家裡工作。

父母去世,留下一間不大不小的餐廳,他當時尚未成年,還在上學,餐廳一直由父親的好友代為管理,後來他大學畢業,那位叔叔也出國了,他找了專業的管理人員打理餐廳,自己則很少出麵。

幾年來,他早已適應了這樣的生活。

看了會報表,他覺得有些累,隨手拿起手邊的易拉罐,發現已經空了,就起身,又去冰箱拿了一罐啤酒。

外麵陽光燦爛,透過玻璃窗,在地板上落下一塊巨大而熱烈的光圈。

蘇喬盤腿坐在光圈裡喝酒,聽見手機響了兩聲,是短信。

這個年代,會發短信的人屈指可數,蘇喬猜測是銀行或者電商平台發的消息,隨手點開。

一張照片跳了出來。

照片不太清晰,隻影綽看見有兩個人影,一個坐在車裡,一個站在車外,車外那個微微俯身,腦袋探進駕駛座,看上去異常曖昧。

蘇喬看不清車裡人的臉,但他認識那輛吉普。

衛西是個極其自我的人,占有欲爆棚,從不允許彆人碰他的東西,車子也是一樣。

蘇喬看著照片,思緒一片空白,連門開了,都沒聽見。

“你在看什麼呢?”

蘇喬愣了一下,猛地回頭,正撞在衛西揶揄的目光中,瞳孔劇烈收縮起來。

衛西沒有理會蘇喬的注視,倒了杯白水,喝完後進了房間,洗完澡出來時,發現蘇喬已經坐到了客廳沙發上,他拿了瓶水,在另一張沙發上落座。

他沒有再問蘇喬方才在看什麼,懶洋洋地用毛巾擦頭發。

蘇喬開口:“我有件事要問你。”

衛西看過來,示意他說。

“這個人是誰?”蘇喬舉著手機,屏幕上是方才收到的那張照片。

衛西離得有點遠,看不太清,往這邊湊了湊,視線頓住,他微微眯起眼,重新坐回去,說:“他是演戲的。”

蘇喬:“叫什麼名字?”

衛西:“袁敬。”

蘇喬冷漠地笑了一聲。

衛西:“怎麼?以為我騙你?”

蘇喬:“你不會。”

衛西不屑於騙人,這人一向非常理直氣壯,且不是故意做出來的理直氣壯,而是真情實感地覺得“我就是對的”,非常邏輯自洽。

衛西擦乾頭發,隨手將毛巾扔到茶幾上,問:“你想對他做什麼?”

蘇喬反問:“擔心他?”

衛西哈哈一笑:“我才不擔心,不過我現在有事情需要他去辦,等辦完這事,隨便你怎麼做。”

蘇喬:“你讓他替你辦什麼?陪你上床?”

衛西正在擰水瓶蓋,聞言頓了一下,動作慢下來,好一會才喝了口水下肚,嗤笑一聲,起身去了臥室。

蘇喬沒有真的想對袁敬做什麼,那沒有任何意義。

他問衛西,也不過就是確認一下發來照片之人的身份,以及衛西對袁敬的關心程度。

結果就是現在這樣。

蘇喬有點心冷。

袁敬這個人,他其實是知道的,從兩個月前,他第一次從八卦新聞上看到這個人和衛西在一起,就找人查過。

這兩個月來,衛西跟袁敬關係密切,時不時上一下娛樂新聞。

在衛西的緋聞裡,這已然是維係時間最久的一位。

衛西大約挺信任他,否則袁敬不會知道蘇喬的存在,還發照片過來暗示。

可就是這樣的關係,衛西“出賣”起來,不僅毫不遲疑,更加沒有半點擔心。

哪怕蘇喬真的對袁敬下手做點什麼——他明知道蘇喬性格偏執壓抑,又愛鑽牛角尖,發起瘋來什麼都做得出來,他也不在意。

衛西什麼都不在意,誰在他眼裡,都是一樣的。

外麵陽光仍然很烈,蘇喬卻忽然想去太陽下走走,他打電話到俱樂部,預定了幾個項目。

他沒幾個朋友,也沒什麼愛好,日常除了喝點酒,就隻有蹦極和騎重型摩托。

每次做這些,腎上腺素飆升,靈魂短暫離體又恢複,他會產生一種強烈的自我存在感,會覺得,活下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他一直玩到晚上,回去後衛西又不見了,洗完澡喝了點紅酒,睡意襲來,他懶得動彈,在沙發上睡過去。

不知是不是這一天太過疲憊,他做了個夢。

夢裡,還是高二暑假的第二天,他想著要不要陪父母去外地出差,忽然接到電話,那邊是警察,告訴他,他父母的車子被一輛卡車撞到,他的爸媽,就這樣沒了。

他沒有彆的親人,被爺爺的戰友接到家裡,他在老人家住了三年,和他一起住的,還有老人的外孫,也是他的同學,衛西。

老人讓蘇喬跟自己外孫一道,喊他“外公”。

蘇喬沒辦法接受父母不在的事實,足足大半年時間,他精神恍惚倦怠,連日常生活都難以自理,外公關心他,但畢竟年紀大了,一些事上力不從心,照顧他的任務,就落在了衛西身上。

外公的話,衛西向來是聽的,但他不是什麼有耐心的人,對彆人的痛苦也沒什麼興趣,於是選擇了最簡單的照顧方法——和蘇喬同住一屋。

暑假一個多月,蘇喬大部分時間都昏昏沉沉,縮在屋裡一躺就是一天,睡一會醒一會,不知天亮天黑,也不知外麵世界是什麼樣。

他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或許下一次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但每回醒來,幾乎都能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形,靠坐在陽台上,玩遊戲、看書、吃零食、寫作業……蘇喬每次睜眼,都能看見那個背影。

見他醒了,會走過來看一眼,確認蘇喬還活著,就坐回去,繼續自己的事。

没有了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