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大首長(1 / 2)

陳玉鳳家的院子是整個鎮上最能叫人賞心閱目的。

籬笆牆上爬滿了怒放的大南瓜花兒,庭後一株藍花楹開的正盛,門楹上還耷拉著一簇簇的大月季,爬滿了月白色的門框。

齊彩鈴趕來時正碰上孫大嬸,忙問:“韓超真回來啦,進家門了?”

孫大嬸伸手一指,河邊的小路上,一道綠色的人影從高梁田裡走了出來,漸走漸近。

眾人的呼吸都屏上了。

……

陳玉鳳懟著大嫂要來了一百塊,扯著蜜蜜,得趕緊出去一趟。

曬了一下午,天乾物燥的,韓明一把火燒了兩床被窩。

非但韓超回來沒得睡,倆娃的棉被上也是個大窟窿。

過了端午雖白天熱,但夜裡涼,甜甜體弱,蓋個窟隆被,凍感冒可就麻煩了。

她走的是大路,要往正街去,拐過學校門口時迎麵碰上一輛吉普車,險些撞上,隻聽哐一聲,一個穿著鬆綠色軍裝,皮膚白皙的小夥子從車上跳了下來。

那人走得快,跟陳玉鳳擦肩而過,進巷子了。

蜜蜜看著那身綠衣服,說:“媽媽,有小汽車呀,這個是不是爸爸?”

陳玉鳳扯了閨女一把:“不是。”

韓超隻是個營級乾部,可沒得小汽車開,而且雖沒看太清,但那小夥皮膚白皙,衣著乾乾淨淨,壓根不像是個從戰場上回來的樣子。

再說了,孫大嬸說過,韓超是打小路來的。

陳玉鳳看那汽車明光蹭亮的勁兒,暗暗估計,怕是齊彩鈴的團長對象來了。

團長才配得起開小汽車嘛。

鎮上隻有供銷社有棉被,售貨員小丁瞅著表,正準備趕六點關門下班,猛然抬頭,看鎮上最漂亮的小媳婦兒進來,一個彈簧繃兒:“鳳兒!”

“丁哥,有網好的棉被嗎,買兩床。”陳玉鳳說。

小丁看陳玉鳳手裡攥著一遝大團結,立刻說:“蓋啥棉被呀,咱們供銷社有新來的蠶絲被,雲南陸良貨,價格貴了點,一床要28,但蓋著是真舒服。”

按理,陳玉鳳馬上要走,不該置好被褥的,但婆婆是雲南人,總說陸良產的的蠶絲被蓋著舒服,她原來有一床,是自老家背來的,給公公賭輸後偷出去賣掉了,為那事兒,婆婆哭過好久。

要不就買兩床,等她走了,婆婆一床娘家媽一床,讓她們睡得舒服點兒?

“給我兩床。”她說。

小丁熱情備至,跳凳子給陳玉鳳拿被窩,手一頓:“不巧,隻剩一床了,要不你今兒先拿一床,明天我去縣城撥來了新的,再給你一床。”

“行。”陳玉鳳爽快得說。

正好這時齊彩鈴家爹進了供銷社,要買煙,他居然穿了身綠軍裝,小丁頓時一驚:“齊大叔,您這把年紀居然給政府招安,參軍了?”

“啥呀,我閨女給我買的,好看吧。”齊大叔驕傲的說。

“好看,咱小鳳兒瞧著你,眼睛都直了。”小丁說。

齊大叔嘿嘿一笑:“彆說她了,今天咱全鎮的婦女看我,眼晴都是直的。”

可不,這綠軍裝是前幾天齊彩鈴去相親時給齊大叔買的,今兒早晨他迫不及待的穿上,剛才一幫婦女們伸長了脖子,看著小路上一道綠色的身影越走越近,見他臉上全是褶子,還胡子拉茬的,是個形容佝僂的老頭。

齊彩鈴頓時噗嗤一笑,說:“這是韓超嗎,彎腰駝背的,這是個老頭呀。”

不但老,還佝腰僂背得呢,比張鬆濤窩囊不知多少倍。

所有人都屏息,心說戰場真不是人呆的,韓超如今不過26歲,咋就成了個老頭模樣了。

可等他走近,孫大嬸拍了齊彩鈴一把:“彩鈴,那老頭子怕不是你爹?”

齊彩鈴定晴一看,衣著鬆鬆垮垮還有個酒糟鼻,還真是她爹。

卻原來,她準備要嫁給張鬆濤,但她爹不給戶口本,她於是在縣城買了套綠軍裝哄老爹,她爹也真是的,不知道在箱底壓幾天,今天就穿出來了。

正好這時一個身材筆挺,疾步如風,容光麵嫩的男人從大路走了來,帽簷壓的低,看不清他的臉,忽而他一抬頭,一幫婦女心頓時咯蹬一聲。

那是一張格外好看的側麵,給夕陽照著,隆闊中透著一股隱隱的肅殺。

“這就是韓超嗎?”齊彩鈴喃喃一聲念叨,說。

孫大嬸定晴一看,巴掌一拍:“真是韓超,但他咋變成這樣了?”

那臉,細看還是小時候的韓超,骨骼沒變,但個頭高了,身材結實了,曾經瘦骨嶙峋的麵部線條柔和了許多,關鍵是皮膚白,特彆白。

他不是上戰場打仗了嘛,怎麼瞧著比他小時候還白?

孫大嬸頓時滿心歡喜,回頭對齊彩鈴說:“彩鈴,你相的那個軍官,要也是咱們韓超這樣兒的,嬸子支持你嫁,部隊是個好地方,看看曾經那一臉青,喪門神似的韓超,如今變成啥樣了?”

簡單的文字怎能描摹。

韓超的眉眼,周身氣質,那種冷竣感,全然不是用文字能描述出來的。

這個栩栩如生的世界,再不是齊彩鈴筆下那個紙片世界了,在見到張鬆濤時,齊彩鈴還沒那種感覺,可在此刻,她終於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

齊彩鈴活了兩世,剛剛因為擁有了兒子而欣喜雀躍,可在看到韓超的那一刻,她心中湧起了無比的酸澀,對陳玉鳳,也充盈著滿滿的醋意。

這個男人,好看到無法用文字去描摹。

不過算了,即使男人再好看,將來再如何要居高位,在這個年代,生了兩個女兒,出身農村的陳玉鳳的人生,注定充滿不如意,和被人瞧不起。

她還是老老實實去養兒子,當後娘吧。

那才是她的輝煌人生。

……

離家六年,陳玉鳳的院子是韓超走後才起的,是新家,他不認識。

他隻記得這片兒當初是塊菜地,因庭前屋後花草生的好,便往籬笆院裡瞥了一眼,見有個皮膚雪白的小女孩正在水井旁洗碗,因那小女孩好生可愛,他停腳看了幾眼,才邁步往後走了。

韓峰正好迎上弟弟,乍一看也沒認出來,直到韓超喊了聲哥,也給驚了:“是你,你咋……”這真是從戰場上回來的,咋細皮嫩麵的,像個小白臉?

韓超迎麵一聲冷問:“媽的眼睛真瞎了?”

曾經的韓超是個悶性子,鎮上人稱他是咬狗不叫,因為他向來不吭聲,但要看誰不順眼,悶哼哼的輪拳頭,上板磚,十四五歲時一個人就能單挑七八個混混,使得韓峰從小就怕這個弟弟。

本以為他從戰場上回來,應該又累又疲,不成人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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