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起訴書(1 / 2)

爹已經氣壞了, 但女兒不生氣,不疾不徐,再問:“爸, 您不覺得奇怪嗎, 我沒見過那個金煙盒, 怎麼會知道裡麵卡著一顆玻璃球?”

陳凡世既能跟領導們混好關係, 人自然不傻, 他估計陳玉鳳應該是已經去看過文物了, 並且看到了金煙盒裡卡著一顆玻璃球,所以才敢說的這麼肯定。

而那些古玩,他當初拿到手後,一直是小心翼翼保管,交給軍區之前他都沒敢碰過, 軍區博物館的人得要鑒定文物,倒是會仔細檢查, 可要金煙盒裡卡著顆玻璃球, 為防損毀文物, 工作人員應該不會把它取出來。

陳凡世對女兒滿心愧疚, 也想補償她,但原則性的問題得堅持。

心裡怨女兒不給自己麵子,他還得趕忙找補:“鳳兒,我想起來了, 金煙盒裡確實卡著一顆玻璃球, 但那是我原來不小心塞進去的, 不是你。”

因為韓超摁著肩膀站不起來,他回頭,笑著對徐師長和馬士任說:“雖然玉鳳沒見過文物, 但金煙盒裡卡著玻璃球的事我跟她提過,所以她知道。她這是怨我當初跟她媽離婚了,沒帶她們娘倆進城,故意給我撒氣呢。”

馬士任又坐回去了,畢竟他和陳凡世是老交情,他在此刻相信了陳凡世。

在他看來,一個大男人,七尺高的漢子,不可能撒謊。

再看陳玉鳳的時候,他眸光黯了黯。

畢竟陳玉鳳把自己和父親推到了兩個對立麵。

現在,要信一方是好人,另一方就自動的,得被打成貪財,還不顧親人情麵的惡人。

韓超和徐師長對視一眼,也都沒有說話。

謊被陳凡世彌過來了,他雖覺得對不起女兒,但也沒辦法,畢竟領導麵前,他不想丟臉,丟麵子,此時他想,以後再補償女兒,這回,自己必須把麵子爭回來。

玉鳳肯定會被他氣哭。

他也準備好女兒給自己氣哭時,掏手帕安慰她了。

可沒想到女兒非但沒哭,反而噗嗤一聲笑:“爸你也真傻,玻璃球那麼大的東西,博物館的人怎麼可能不把它取出來,我在金煙盒裡放的不是玻璃球,是人參寶寶,就卡在煙嘴口上。”

金煙盒,嚴格來說是個水煙瓶,盒子裡麵裝水,一邊加煙絲,另一邊是個細細的壺嘴,這邊點燃那邊抽,邊加煙絲邊抽煙。

壺嘴細細的,要把紙疊起來,卷進去,剛好可以卡住。

陳玉鳳眯眼在博物館看了好久,看到的,也是壺嘴處夾的那點紙。

通過紙上的顏色,她分辯得出來,那是她曾經塞進去的人參娃娃。

早猜到親爹無恥,會出爾反而,所以她才拿玻璃球當幌子。

空氣在這一刻兜然凝住。

馬士任眸光一厲,望著陳凡世。

徐師長雖不動聲色,但也呼息一滯。

陳凡世在這一刻仿如被雷劈,兩隻手劇烈顫抖,顫危危從兜裡摸出煙來,又顫巴巴的點燃。

他的對麵是三個軍人,清一色的白襯衣,綠褲子,清一色的板寸頭。

徐師長跟他是點頭之交,而馬士任,跟他一起喝過很多次酒,還是棋友。

當著這麼兩個人的麵,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女兒給戲弄了?

馬士任倒抽了口冷氣,再看他時兩眼鄙視。

嗤的一聲劃著火柴,他本來是要點煙的,卻不小心燃著了眉毛。

但眉毛燒著了,他並不知道,直到頭發也燒著了,聞著一股刺鼻的味道,這才著急火燎要撲頭上的火。

三個軍人看著他,女兒也看著他,陳凡世伸手撲了半天的火,隻聽哐啷一聲,眼鏡掉桌子下麵了。

他又忙的撿眼鏡。

腿軟腳滑,韓超正好鬆了手,他滑到了地上,於是又撲騰著想爬起來,伸手抓到桌子上,又抓翻了一杯滾燙的茶,他給燙的差點尖叫,可又沒叫出聲,反而快速的爬起來時,從穩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他頭上頂的全是茶葉渣,頭發也亂也成了大家最鄙視的,郭富城的屁丫頭。

而三個軍人,正襟危坐,依舊冷冷看著他,甚至到此時,徐師長那口氣還沒吐出來。

而與他最交好的馬士任,不說拉他一把,因為坐的近,甚至還離他遠了點。

俗話說得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而古玩,古董類的東西,最是容易引起家庭紛爭的。

馬士任想說句什麼,徐師長卻眼神製止了他。

清了清嗓音,他問陳玉鳳:“你確定金煙盒裡有個小紙片兒,是你夾進去的?”

在陳玉鳳想來,事情到這一步就截止了。

畢竟倆領導來她家隻為一口鄉味,下班時間,領導隻是普通人,軍區也不是一言堂,沒有哪一個人,能單獨把這件事替她掰過來。

徐師長和馬士任頂多也隻是見證一下,她根本沒想過徐師長會張嘴過問。

但要對方願意過問一句,這就是意外之喜了。

她立刻把連環畫遞了過去,並說:“隻要沒人清理過,就肯定還在,正好就是這本連環畫上麵的。這本連環畫是我從老家帶來的,這上麵剪過的印子,剛才卡得上金煙盒嘴子上的人參娃娃。”

徐師長看馬士任,馬士任笑著說:“你看我乾嘛?”

徐師長薄唇微掀,說:“你和博物館的王館長認識。”

馬士任是個笑眯眯的人,很和氣,但在這一刻突然翻臉,壓聲說:“徐勇義,我是人,不是畜牲!”

這一句,在徐師長聽來沒什麼,可它仿如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陳凡世的臉上。

……

試想,一個小女孩兒把自己最心愛的娃娃剪下來,塞進古玩裡,然後目送爸爸離開,等著他來接自己時,是個什麼心情。

馬士任自己沒女兒,但一直特彆喜歡女兒。

他不知道陳凡世為什麼要這樣對待女兒和前妻,但在這一刻,他是把陳凡世歸在畜牲類的。

如果是他,他會回去,緊緊抱住自己的女兒,永遠不會離開她。

徐師長再看陳玉鳳:“小陳同誌,博物館的展品,除了館長沒有人敢擅動,即使要動,也會是拍照留存,所以東西在哪兒不會變,但於這件事,你是對軍區有什麼訴求,還是想跟你父親私下商議,並解決它?”

既然她在飯桌上專門提這件事,肯定有原因,有想法。

陳玉鳳心說,怪不得韓超跟這位徐師長投契,徐師長這個人,確實有俠義心腸。

心懷正義。

陳凡世的心已經提到嗓子眼兒上了,他知道自己滿頭茶葉渣,也知道自己像隻落湯雞。

可他顧不得了,他本清高自傲,卻在這一刻,兩目乞憐的望著女兒。

當馬士任用鄙夷的目光看著他時,他會想,要是羅司令,要是他認識的彆的領導也用這種目光看他,他該怎麼辦?

他不是暴發戶,他是個文人,他既愛錢,更愛麵子。

側首看了眼父親,陳玉鳳唇皮一咬,居然說:“我考慮一下吧。”

“你想自己解決事情?”徐師長問。

“麻煩你們了,但這事我得自己解決。”陳玉鳳說。

在這一刻,仿如即將被溺死的人重新獲得了一口空氣,陳凡世大鬆一口氣。

他的女兒終究還是愛他的,放了他一馬。

徐師長把電視機票推了過來:“今天這頓飯吃得特彆高興,這張電視機票你收下……”

軍區的福利好,米、麵、油,以及大件的家用電器,都是單位發。

但因為這幾年大裁軍,所以軍區財務特彆吃緊,這種大件物品發的特彆困難,韓超按理也該發電視機的,但後勤處一直卡著。

徐師長的電視機票應該是他本人的,而目前,再大的領導,也稀罕電視機。

“這使不得的吧。”陳玉鳳說著,把電視票又還了回去。

徐師長從沙發上抓過外套,已經要走了,並堅決的說:“留著吧,我單身,也沒時間看電視,電視機給我也是浪費。”

他要走,馬士任自然也要走,韓超得送客人。

屋子裡就剩下陳凡世和陳玉鳳倆了。

陳凡世一頓飯吃的樂陶陶的,喝了點酒,腦袋又有點暈,見女兒當麵扯古玩的事,因為女兒沒讀過多少書,傻嘛,以為她要學個竇娥伸冤,跪求領導們替自己做士啥的。

可她並沒有。

那她是因為股權分配不滿意,想問他要點錢?

果然,陳玉鳳忽而一笑,說:“爸,你如今是真有錢,喝酒是五糧液,抽煙也是中華,你看我,到如今穿的還是革麵皮鞋。”

這一句叫陳凡世明白了,女兒今天來出鴻門宴,是想逼自己要錢。

其實陳凡世是有錢的,他和張豔麗是半路夫妻,俗話說得好,半路夫妻都是賊。

張豔麗四處跑生意,但是倆人的股份都在陳凡世手裡,張豔麗管的是現金,而陳凡世握的,則是投資的每一家公司的股權,隻要他跟張豔麗翻臉,張豔麗什麼都落不著。

而他目前,可以動用的存款大概有五千,這是房產公司今年給他的分紅。

他把那筆錢給女兒,她應該就不鬨了?

真是奇怪,小時候傻乎乎的女兒,什麼時候變的伶牙俐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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