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兩個孩童，明顯就是師妹和小師弟。
雖然認出了他們，但這會程梨的腦子卻有點亂，總覺得自己不應該在這裡，甚至覺得眼前的每一幕都十分的微妙，一時卻又想不通這種不協調從何而來。
這時，紮著兩個小揪揪白胖女童朝她跑了過來，趴在她身邊問道：“師姐，你怎麼了？睡糊塗了嗎？”
師妹反駁道：“師姐怎麼可能睡糊塗，師姐是仙女，師兄說了，仙女是不會睡糊塗的。”
“……無事。”聽到這令她哭笑不得的話，程梨回了一句，同時查看了下四周。
身後是一棵大古樹，一麵靠山，旁邊有一條曲折的小道——這顯然是在他們門派後院。
明明是她所熟悉的環境，如今卻有些陌生，記憶如同斷層了一般，被硬生生砍掉了一部分。
她仔細地回憶著，覺得自己應該有什麼事需要去做，卻又有什麼在乾擾著，讓她混亂無比。
“師姐，你幫我們看看風箏為什麼飛不起，可以嗎？”小師弟拿著風箏弱弱地問了一句。
“可以。”程梨接過風箏，這是一隻紙燕子，做得很活靈活現。
“大師兄做的時候，明明說了，可以飛得很高很高。”師妹伸開胖嘟嘟的胳膊比劃了一下，“可是我們怎麼弄都飛不起來。”
……師兄做的？
程梨掐了一個清風訣，手中的風箏就被一陣風托起，慢慢地騰空。
“好棒，師姐好厲害。”
“謝謝師姐。”
兩個小家夥急忙拉著風箏線跑開了。
總覺得很久沒看到這般模樣的師妹和小師弟了，好像應該長得更大了些。
這兩個孩子從小就被師父收入門派中，算是她帶大的，因此很粘她，特彆是師妹，就和小尾巴似的，一天到晚“師姐師姐”的喊。
“師妹，不是說好趁著這次讓他們學會清風訣的？你怎麼又幫忙了？不能太慣著他們。”思考間，身後傳來一句帶著笑意的話，聲音清越好聽，很熟悉，卻好似許久沒聽見了。
她轉過頭，看見出現在她身後的人。
後者正看著放風箏的師妹師弟，顯得有些無奈：“越發貪玩了，今日也沒練幾張符，師父回來肯定得罰他們。”
“師兄？”的確是師兄，明明早上才見過，這會怎麼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聽她在叫他，來人朝她看了過來：“我在，怎麼了？”
“無事。”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程梨起身道，“我先進去練符。”
還是有些混亂，她需要一個人好好梳理一下情況才行。
她正準備走開，卻見師妹突然朝她跑了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衣角：“師姐你要去哪？”
程梨回道：“我去練幾張符。”
“不要。”師妹卻直接掛在了她大腿上，頗有種怎麼撕都不讓撕下來的氣勢，“師姐，彆走嘛，再陪玥兒玩一會，玥兒喜歡你，玥兒長大要做你的新娘。”
聞言，程梨看著眼前的師妹，忽然愣住了——她記得這話，師妹曾經對她說過，但應該不是在這裡，該是她再大一兩歲時。
腦中閃過這個想法，違和感瞬間加重了，莫非是因為記憶出現了斷層，所以才會有這種不對勁的感覺？
隨後，小師妹埋進她懷裡，緊緊抓住了她：“師姐，你不要走好不好？一直留下來好不好？”
說到後麵，她的聲音裡還帶了些顫音：“我不要靈寵了，也不要好的法器，我隻要師姐和師兄留下來……”
“……”發覺她的狀態有些不對勁，程梨輕輕抬起手想要揉揉她的小腦袋。
看她哭得一抽一抽，師兄無奈地笑笑：“瞎說什麼，我們什麼時候說要走了？”
小丫頭用力蹭蹭程梨：“你們就是走了，被……噬魂傘帶走了……”
……噬魂傘？
時……澈？
這個名字一冒出，程梨的意識瞬間清晰，那些斷了層的記憶也開始一點一點顯露了出來。
對了，她正在找那件邪器，利用追蹤符找到些蛛絲馬跡，隨後進入了一個禁製之中。
可是為什麼會出現師兄他們？
……是幻境？
她的手輕輕放在師妹頭頂，可是觸感如此真實，身邊的人也都像是真的，就如同她真的回到了過去。
……不對。
她忽然捕捉到了剛剛一個關鍵點。
師妹好像知道以後要發生的事，知道他們會去除掉噬魂傘，知道師兄和她都會離開。
師兄和小師弟都沒有不對勁的地方，隻有師妹。
如果真是幻境，那麼製造這個幻境的是師妹嗎？
——據說境界較高的修士隕落後，會留下一片靈氣充裕的空間，被稱為仙境，這些仙境最近幾年陸陸續續現世。
——裡麵會殘留很多氣、記憶碎片，還可能會見到那位修士本尊。
隨著石碑曾跟她說的這段記憶在腦中浮現，程梨耳邊猛地傳來時澈的聲音：“主人，你聽得，到了？”
雲裳也跟著說道：“掌門，你可還好？剛剛我們怎麼叫你都沒反應。”
剛進入禁製後，他們的感覺就如同被封閉了一般，能感覺到主人的存在，卻無法和她溝通，甚至連外界也無法感知到。
這會總算是可以和主人聯係上了，但依舊沒辦法感知外界，不知道這禁製裡麵到底是什麼情況。
“我沒事。”程梨回了一句，示意他們不必擔心，隨後低頭看著懷裡的師妹，問道，“玥兒，是你嗎？”
小丫頭抬起頭，紅著雙眼看向程梨，臉上浮現出了一絲詫異：“……師姐，你是真的師姐？你想起了？”
這句話剛落下，程梨發現四周的景物完全靜止了，像是被按下了靜止鍵，身邊的師兄、小師弟，包括先前隨風而動的風箏，都靜止在了原地。
果然是師妹製造的幻覺，或者說，這是她的仙境？
下一秒，一切都像被撕裂的畫一般，化作了漫天的碎片——幻境，徹底崩塌了。
懷裡的小丫頭還是紅著眼，默默地看著她，沒有再說任何話。
看著這一幕，結合收集到的信息，程梨腦中忽然劃過一個念頭。
這應該就是在那件邪器所在的空間裡，先前潘家的儀器之所以檢測出的數據跟仙境一模一樣，那是應該他們檢測到的本身就是仙境的數據——是小師妹的仙境。
原來師妹沒有飛升，而是隕落了嗎？
那件邪器吞噬了真正的仙境，將它套在外頭，偽裝成仙境，多半是想來誘捕誤入的修士。
這次大概是不想被她逮到，才把真正的仙境給放在了外側。
至於他是否知道她和這個仙境的主人相似，是故意為之還是湊巧，那就不得而知了。
不過居然如此利用師妹的仙境，罪加一等！
忽然，她的意識再次被抽離，再次清醒時，程梨發現自己重新坐在了竹椅子上，就和先前那次一樣，眼前兩個孩童拿著風箏正在試飛。
大概是師妹想留住這段生活，所以再次重置了幻境。
不過程梨預料到可能會發生這種情況，早有準備，她在掌心畫了一道清心符。
這會清心符奏效，她眨眼便恢複了所有的記憶，見師妹和小師弟拿著風箏，期待著地看著自己，程梨心底泛起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
她蹲下來，抬手揉著師妹的小腦袋說道：“師妹，我都知道了，留在這裡不是辦法。”
小丫頭愣了下，明白了自己沒能騙住她，再次紅了眼：“師姐不能留下來嗎？”
程梨點頭：“不能，但你可以跟我走。”
“！”小丫頭顯然因為她這話一滯，愣愣地問道，“師姐，你願意帶我走？”
程梨再次點頭：“當然。”
“對不起……”忽然，小丫頭難過地哭了起來，“師姐對不起，我沒有守好你和師兄留下的門派，我太自私了，留下了師弟一人，可是我一直很後悔……我一直想和你們說對不起……”
她很喜歡出林，可是在師兄走後，甚至連師姐也消失，沒有了師姐，她隻覺得前途無光，看不到希望。
她不想修真之路就此斷了，想著等她出息了後，也可以幫上出林的。
不久後她就轉投了彆的門派，可是每每想起當年將她照顧大的師姐和師兄，甚至越來越少聽到出林的名字，就覺得一陣錐心痛。
最終她在修煉時滋生了心魔，為了不墜而成魔，選擇在一個無人之地，默默死去。
程梨沒有在雲裳他們那邊聽說師妹的事，問了他們也說不出什麼來，隻說是主人和主人的後人守著門派。
沒想到師妹竟是遇到了這樣的事，她輕輕摟住師妹：“沒事了，師姐回來了。”
……師姐回來了，所以沒事了。
師妹看著她，臉上還掛著淚水，嘴角卻微微揚起：“我跟師姐回家。”
四周的畫麵開始扭曲，快速朝著師妹收攏，最後縮了小小的一團，化作一顆透明的晶體落到了程梨掌心，而眼前的師妹也消失了蹤影。
隨著仙境脫離，偽裝解除，先前見過的那個空間便出現在了她的麵前，還是光禿禿的空無一物，就和陰森的墓地一般。
程梨站在昏暗的石壁間，冷聲道：“出來，不然我直接將此處破壞殆儘。”
這會，雲裳他們總算可以重新感知到外界，同時她也覺察到：掌門生氣了。
認識這麼多日以來，她從來沒見過掌門生氣，甚至在主人提起時，他也說師姐不常生氣。
可是這會，她能明顯感覺出，掌門在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