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浮水而生(2 / 2)

他蹲在婦人另側,拿起柳枝小兔逗著繈褓裡的嬰孩,眉目舒展,口中不由自主哼起童謠。

“魘去去,枕安安,夢裡桃源鄉……”

滿市熙攘囂喧,鶯飛燕鳴,姒雲的聽力隻是尋常,本不該聽清他口中的低吟淺唱。

許是清明將至,舊人借春風,非要讓她聽清老伯口中童謠,那流傳於繒申交界之地的小調落入耳中的刹那,姒雲眸光一顫,如同醍醐灌頂,盤桓在腦中許久的諸多疑惑與違和突然有了解釋。

譬如家家戶戶門窗緊閉,連逐利而生的商人都閉門不出的雪天,老伯何以夜不歸家,卻一人獨守在人跡寥寥的橋下?

譬如流言四起的彼時,他為何不曾過問姒雲的身份,卻已篤信她的為人,對她的問題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再譬如那句脫口而出的“都是苦命人”。

依照梅如月的說辭,她在去往北岸的當日便偶遇了公子征,而後便被安置進了小院。若此話屬實,老伯又從何處知曉她的生平與過往?何以斷定她也是苦命人?

再到方才,梅家姑娘如蘭來自繒國滸城,理應偏好繒申地界的風味。不喜京畿口味如她,為何獨用得慣老伯做的甜羮?是巧合,還是他幾人早已相識?

“子叔?”注目一街之隔許久,揣度片刻,姒雲眯起雙眼。

“夫人?”

“錢袋。”姒雲伸出手。

嬴子叔抬頭,不解道:“夫人是要?”

姒雲斂下眸光,卻不解釋:“回宮後還你。”

嬴子叔順著她的視線望向春光疏落的糖水鋪。

那婦人已經抱著孩子走遠,老伯駐足棚下,目光空茫而悠遠,仿似柳絮迷人眼,忘了來處,亦不知歸途。

明白了什麼,嬴子叔解下錢袋,雙手奉至姒雲麵前:“夫人,這些可夠?”

姒雲接過錢袋,拿在手上掂了掂,見糖水鋪裡客人不多,朝他兩人輕一頷首,躍下輦車,穿過官道而去。

“老伯?”

“欸!”聽見聲音,老伯陡然回神,臉上堆起一如既往的憨笑,搓著雙手,轉過身。

看清來人,他臉上的笑容倏地一僵,又似被斜照而來的光晃了眼,很快恢複如常,笑盈盈道:“夫人又來喝湯?”

姒雲垂目看向他身前那幾桶熱氣氤氳的甜湯,頷首道:“老伯,可有哪種甜羮裡放了蘋?”

繒國多水亦多蘋,繒申邊界之地的百姓常以蘋為食。

老伯神情一怔,眼底若有暗影掠過,霎時又萬裡晴空,陪著笑道:“今兒個不巧,蘋羮做的少了些,方才最後兩碗已讓如蘭姑娘拿走。夫人若不棄,不若換個口味?”

姒雲看他,似默許了他的提議,繞過鋪子,落座他身後。

待老伯端來甜羮,姒雲才喚住他,若無其事道:“此前問了老伯許多事,卻一直忘了問,老伯貴姓?家住何方?”

老伯正拎起帕子拭手,聞言眸光忽閃,放下帕子的同時,似作了什麼決斷,眉目間倏忽多出幾分此前不曾有的坦然與從容。

“夫人既問起,”他直起身,如士族那般拂了拂並不存在的長袖,拱手揖禮道,“不瞞夫人,鄙姓薑,來自申國。”

《周禮》有雲:禮不下庶人。庶人與士族遵從之禮不同,揖禮亦有些許差彆。

薑伯方才之禮,等同於明言他本非庶人。

北市嗡嗡營營如舊,棚下一坐一站,許久沒人出聲。

老伯維持著傾身拱手的姿勢,似在靜等她問話,而姒雲不緊不慢吃著甜羮,似已知曉答案。

不多時,甜羮見底,她輕拭唇角,又漫不經心環顧左右。

見棚下已空,她從袖中掏出錢袋,放到桌上,仿若喃喃自語般,一邊起身,一邊道:“又見清明杏花雨,是時候喚遊子歸家,入土為安了。”

似不曾窺見薑伯身子僵直,滿臉錯愕,姒雲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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