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女婿(2 / 2)

黃嬸又想拉著趙巧蓮繼續埋汰,尖尖亮亮的聲音剛起了個頭,孫淼淼“嘩”地打開門,病懨懨地黃嬸說:“彆說了,四道哥長得好,我就圖他那張臉——”

“你兒子個子沒四道哥高、長得也不如四道哥好,再怎麼樣我都不會看上他。”

這可是人人都愛的郝四道啊……擱在現在竟然連農村婦女都能鄙視他,孫淼淼聽得很複雜。

她眼中的郝四道聰明刻苦,儒雅謙和的男人,是每年清明都記著穿著一身黑服捧著菊花,給她讀書念詩的人。孫淼淼決不能容忍彆人埋汰他。

屋外的兩個女人都聽愣了。

黃嬸是被孫淼淼戳穿心思,臉一紅,手腳氣得哆嗦。可是孫淼淼漂亮啊。一道月光照下來,照著她那張病殃殃的臉,兩頰白裡透著紅,吹口氣好像就能成仙似的,好看得叫人雙眼發直,她自己心裡也覺得自家兒子配孫淼淼也像癩蟲合蟆跟天鵝肉,那股氣勢頓時沒了。

趙巧蓮則是直接聽愣了,這可是她第一次從女兒嘴裡聽到她對郝四道有好感!女兒怎麼會對郝四道有好感?

趙巧蓮選了郝四道,那就是硬逼著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她自己不情不願願,如花似玉的女兒想必更不樂意,沒想到聽她的語氣,她居然樂意!老天呀,趙巧蓮倒是挺想讓郝四道主動退婚。

……

次日。

天不亮,郝四道騎著單車來孫家,接孫淼淼去縣醫院打針。

郝四道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條簇新的毛毯蓋在孫淼淼身上,這麼新的毛毯村裡人隻有結婚時才舍得買。因為眼下普通老百姓想買點紡織品很困難,不是要布票就是價格貴。

孫淼淼凝視著他寬闊的背,眼裡映出黑乎乎的群山和夜空,感覺到了一股堅實有力的溫暖。

好久不見,四道哥。孫淼淼都快要忘記了年輕時他的模樣。

孫淼淼死後知道的關於他的一切,幾乎是通過彆人口口相傳的閒聊獲得的。所幸他的名聲越來越響亮,她一直能聽到他的消息。

孫淼淼還沒來得及跟郝四道道謝。

上輩子病入膏肓,郝四道非但沒有退親,反倒帶著她輾轉各地到處求醫。因為給她治病要花很多錢,他隻收拾了兩件衣服就遠走他鄉,給她賺醫藥費。

六十年的時光流轉,仿佛一場長長的夢。新聞裡、彆人口中那個沉穩聰明的富商,跟眼前清瘦桀驁的青年重合在一起,孫淼淼有了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這個被她媽媽嫌棄到泥裡的青年,真的是後來那個受人追捧的富豪嗎?

她看見郝四道陡然挺直著脊梁,那道男人晨間獨有的沙啞含糊嗓音響起。

如果熟悉他的人,會知道此刻他的聲音是罕見的溫柔,“淼淼冷了就裹緊毯子,這條毯子是我從鵬城買回來的,那邊買東西很便宜,等我們結婚買更好的。”

他從來沒有溫柔地說過話,即便是刻意放緩語速,還是讓人聽起來硬邦邦。

“淼淼昨天太嚇人了,我跟二柱都嚇到了,以後你不能再去水邊!”

他的語氣過於強硬,半晌又硬邦邦地挽回地說:“非得去,也等我回來陪你去!”

哪怕孫淼淼罵他蠻不講理,那就蠻不講理好了。如果真的跟夢見的那樣,郝四道寧願她一輩子不要近水。

郝四道說了一路的話,沒聽見孫淼淼吭聲。

他趁著四下靜悄悄的沒人,試探地叫了一聲,“淼淼,我可以叫你老婆嗎?老——婆,你是不是生氣了?”

叫完他的耳根一路紅到脖子處。沒聽見她反駁,他又叫了一聲:“老婆,你睡著了?”

雖然彆人叫郝四道二流子,但他長了一張好臉,彆人長得又糙又暗,隻有他長得清清爽爽,劍眉深邃帶著一絲不羈,換身好點的衣服,活脫脫港城電影男主角,他的名聲雖然不好,但也有一群女孩子追在他屁.股後跑。不過,調.戲女孩子這種事郝四道卻還是頭一回做。

孫淼淼昨天燒了一整天,今天又起得早,此刻已經累得陷入了昏睡。

沒有聽見回應,郝四道默默地不吭聲了,把車子騎得更平穩。

天亮後他到了醫院,拿著藥單子給護士,護士給孫淼淼吊了兩大瓶藥水。

孫淼淼看著郝四道去找了醫生,一遍遍不厭其煩地問她會不會落下後遺症、要注意什麼、需不需要住院,她見到郝四道這個樣子有些觸動。

昨天親媽那樣對待他,他很生氣卻強忍了下來,她還擔心郝四道會記仇。

孫淼淼跟郝四道是鄰居,小時候很親密。他很聰明,很小的時候就展現了天賦,學什麼都快。孫淼淼一直為他草草輟學可惜。後來郝四道變成了十裡八鄉最出名的混子,走到哪裡都有人恭敬地喊他四道哥。她心裡到底不認同,下意識地疏遠了他。

可是孫淼淼這張臉經常招禍,擱在哪裡都招爛桃花。這些麻煩都是郝四道解決的,為了答謝他,她每個學期都會給他帶課本,鼓勵他學習文化知識。前幾年她知道他在投機倒把,曾經表達過反對。

後來孫淼淼用了一輩子才明白,郝四道走的路子是正確的,他用一副老天爺給的最爛的牌打出了最好的結果。

港城的報紙一直愛寫他的故事,他的名字是一個傳奇。

縣一醫院的醫生也很少見到那麼囉嗦的男人,偏偏郝四道還長得凶,著實有些違和。

“好啦好啦,某曬港啦(好了好了,彆說了)。”

他笑眯眯地說,“後生仔,你某擔心啦!昨天你送得及時,她拍片子沒有什麼臟東西,打幾天消炎藥就好了。你要是擔心,我給你開點藥帶回去。”

郝四道徹底地鬆了口氣,一眼不眨地花掉一筆醫藥費,忙裡忙外去藥房配藥。

配好藥後他閒不住雙腳,跑到縣裡門市部買了半隻老母雞回來,路過供銷社時看見乾淨的玻璃櫃裡裝著白花花的奶糖,想起未婚妻那張蒼白蒼白的臉,忍不住買了半斤。郝四道回到醫院,借醫院食堂的廚房燉了一鍋雞肉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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